谈天被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来,旋即又自己笑了起来。陈赞心里叹口气,到底还是个孩子。
暖红的夕阳将路上两个肩并肩的孩子矮小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扁扁的,却十分浓重。
考试很快就结束了。谈天在万分不情愿中踏上了去栖凤镇的路,他去的那天陈赞正好去卖菌子,两人是一起出发的。卖完了菌子,吃了早饭,谈天还磨磨蹭蹭不愿意走。
陈赞推着他的背:“走吧,我陪你去。”推着谈天到了谈卫民的铺子里。
这不是陈赞第一次去谈卫民的铺子,但是铺子比他上次去的时候更乱了,里面摆满了黑白电视机、半导体收音机的成品和半成品,地上堆了不少零件,谈卫民正拿着梅花起子和一个小电焊修理着一个收音机,余光瞥见谈天和陈赞来了,对谈天说:“怎么才来?去给我去隔壁粉店端一碗粉来。”
谈天的面色有些不悦:“钱呢?”
谈卫民说:“钱在抽屉里,自己拿。”自从开修理铺子赚了钱,谈卫民对钱看得也没那么认真了。
谈天打开抽屉,拿了五毛钱出来:“小赞你等下啊,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陈赞点点头:“你去吧,我等你回来。”说完坐下来看谈卫民修理收音机。
谈卫民对别人家的孩子倒是比对自家的孩子和蔼:“小赞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我和坛子都吃过了。”陈赞答,又说,“叔叔你这生意很好啊,这个时候都还没吃饭。”现在时间都快十点了。
谈卫民说:“赶集的日子生意会好点,好几个客人一会儿要赶着将修理的东西领回去,所以没来得及吃。”
陈赞看了一会,有个中年女人过来取东西,谈卫民放下手里的活,将一台收音机拿给她,收了三块钱。
陈赞说:“叔叔,坛子最近的进步可大了,又不生事,成绩也好,还知道自己赚零花钱。你别对他那么凶好不好?他有点怕你。”
谈卫民抬头看了一眼陈赞,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那个臭小子都拿了好几个奖状回来了。这也要谢谢你啊,小赞。他就是太调皮,要是没个人能镇住他,他就要上天去。”
陈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谈卫民对谈天也不是不关心的,但是表达爱的方式太过粗糙粗暴。“叔叔,其实坛子已经很懂事了,而且他已经长大了,光靠打骂是没什么用的,越打骂越叛逆,你好好跟他说,这样效果可能还好一点。”
谈卫民手上的活也停了,有些吃惊地看着陈赞,这孩子真叫人吃惊,一点也不像才十岁啊,太少年老成了吧,居然跟自己谈论起孩子的教育问题了。
陈赞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他嘿嘿笑了一声:“我自己就是这样的,我爸妈要是打我,我肯定会跟他们对着来,什么事都不跟他们说。但是他们都很尊重我的意见,很多事都让我自己拿主意,我觉得这样很好,我喜欢什么事都和爸爸妈妈说,让他们听我的想法,替我参考建议。”
谈卫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其实我也很久没打骂谈天了,他不惹事,我就省得管。只是他没你这么懂事,昨天让他来帮我做饭,他还十分不情愿。我这也是为了他着想,我一个人在铺子里,忙起来连饭都没时间吃,还经常要去外面吃。一碗粉五毛钱,早晚两顿至少要一块,有时候一碗粉根本不顶饱,还要加点别的。这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能赚个百多块,要是不好,顶多也就几十块,除了吃饭,哪里还赚得到钱,所以叫了谈天来帮我做饭,他还老大不乐意。将来他上初中高中,考大学,哪里都要钱啊,不省点怎么行?”
这时谈天已经端了米粉从外面回来了,他显然将这段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原本紧绷的脸上有些松动。陈赞朝他眨了一下左眼,谈天几乎要笑起来了:“爸,吃饭了。”
谈卫民放下手中的活,拿出一块帕子,将沾满油污的手擦了擦,然后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粉来。
陈赞小声地对谈天说:“其实你爸还是很关心你的,就是脾气大点,你让着他点呗。”
谈天皱皱鼻子,有点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不过脸上却隐隐有了点笑意。
陈赞看着铺子后头那一截,已经用布帘子围了一圈出来了,里面摆了一张竹凉床,是临时休息用的,铺子后头还有一间门通往后面,后头走廊上有个临时搭建的小灶,锅碗瓢盆什么的都准备齐全了。看样子是真打算这里常驻了。
谈天看着那堆东西,脸又垮下来了,这就是活生生的现状啊。陈赞看着他板着的脸,拍拍他的肩:“没事,反正今天下午就回来了,自己找点事做,要不跟你爸学修电视机也可以啊。”
谈天撇撇嘴,表示不屑的样子。
两孩子在铺子里捣鼓了一阵。谈卫民吃完米粉,又叫谈天将碗筷给粉店送回去,自己又开始忙碌。
陈赞看天色不早了,等谈天回来,便说:“我要回去了,坛子,下午回来的时候再来找我玩啊。”
谈天依依不舍地将陈赞送出老远。陈赞笑了起来:“行了,回去吧,晚上又不是不回来了。”
谈天抿紧了唇,只将墨黑的眼珠盯着陈赞,不说话。陈赞知道他心里难受,便扬扬头,跨大步走了。走了好一段,回头看见谈天正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自己,陈赞突然有种把自己孩子送进牢笼的感觉,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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