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
客人刚动了筷却要自己上灶,这在东兴楼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服务员本来还觉得这桌客人有病,一俟小方亮出华侨的身份,马上堆起笑脸,说服厨师把厨房让了出来。
等雁游走进厨房,站在门口、腰身快赶得上汽油桶的厨师马上小声唾了一口,悄悄骂道:“德性!端什么臭架子!我倒要看他能整治出什么山珍海味来。”
“师傅,他好像也要做抓炒鸡丝。”还没出师的学徒工偷偷往里张望着:“咦,鸡丝下锅前还得过佐料?师傅,这和你教我的不一样……”
“你看不上我,你认他做师傅去啊!”
感觉到师傅的怒火,小徒弟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什么,眼珠却一直随着雁游的动作打转,好奇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能炒出什么菜来。
片刻的功夫,随着热油下锅、大火翻炒的滋啦声,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鲜香难言的味道。小徒弟不由自主吸溜了一口口水,刚要说话,却见雁游已经端着托盘走了出来。
盘里的菜肴色泽鲜亮,香气扑鼻,与之前饭店做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但那份量却是极少,中等的白盘里只有几筷子菜,还不够个大肚客人吃两口的。小徒弟正想询问原因,雁游已经走回了包厢。
“师傅,要不……咱们也过去看看?”
“瞧你那不争气的样!”厨师骂了一声,脸色却没有一开始那么难看。早在嗅到第一缕香气开始,他原本满心的怨气都化成了惊讶:这香味和当初到他们培训班来讲大课的国家特级厨师做出的菜差不多,一个小小的少年,怎么可能做得到?也许是自己记错了?
怀着疑问,他身不由己也随在小徒弟后面,悄悄趴到了包厢的壁板上。
只听莫老惊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好好好,不但卖相好,味道更好!就是当年那个味儿!小雁,看来你家学渊源啊!”
小方疑惑地问道:“莫老,为什么份量会那么少?”
莫老眯起眼睛细细咀嚼着嘴里的鸭肉,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出了半天神,才回答小方的问题:“你懂什么,以前的爆炒关键之一就在这份量上头。端上来都是小小一份,八人座席,一人挟一筷子就没有了,吃完这盘,再接着让灶上做。一旦份量多了,火候不到位,味儿就不地道。你看现在,菜都是满满一大盘,那味道能像从前吗?”
外头悄悄听壁角的小徒弟听到这话,马上捅了捅师傅:“师傅,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闭嘴,给我仔细听着!”厨师低低斥了一声,却早把这点记在了心里,决定改天试试。
这时,旁边一个包厢的客人突然走了出来,一眼看见面前有两个穿围裙戴白帽的人,连忙说道:“厨师同志,这个房间要的是什么菜?怪香的,给我们也照样来一份吧。”
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要求,却把厨师憋得满面通红,吭吭哧哧说不上话来。他好意思说这是客人嫌他不好、自个儿另做的吗?
好在小徒弟机灵,连忙打圆场:“实在不好意思,客人,这是按预订备下的食材做的,今天已经没有材料了。”
“是么,真是太可惜了。”
客人一脸惋惜地回了包厢。保住颜面的厨师擦了擦头上的汗,暗自庆幸没有丢脸。
他却不知道,那精神旺健的老者落座后,对身边的人说:“我看这家楼不必别处,有绝活儿。明天你把老领导带来尝尝,说不定那件事就着落在这里。”
因为这话,后来又惹出一番风波,让厨师欲哭无泪了许久。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当下,莫老就着两份小炒,风卷残云般吃了两碗米饭,兀自意犹未尽。雁游见状,主动说再去做几个菜,却被莫老止住:“不啦不啦,我请你吃饭,却让客人下厨,已是非常失礼。再继续做下去,以后传出话去,我姓莫的都没脸见人了。”
这是老一辈人的规矩,凡事都讲究个体面,要给客人留足了面子。雁游虽然是少年外表,内里却也是不折不扣的老式作派,当下也不再固执,只是说道:“那您要是哪天再想尝尝,就到第三炼铁厂来找我,我招待您。”
“哈哈,小雁哪,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明天我就要回港岛了。等下次再到大陆,我再来品尝你的手艺。”
如果说之前莫老对雁游只有五分满意,那么经过这支小插曲后,已然涨到了十分。一来这事儿证明自己没看错人,让老人家很高兴;二来么,自然就是美食的力量了。能再度尝到念念不忘的童年味道,这可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与莫老道别之后,雁游回到了宿舍。罗奶奶还以为他又去找同学,也没多问,只催他快睡觉。
背着身子悄悄数了数信封里的钱,发现居然有八百块,雁游更加感激莫老。
把钱压在褥子下,雁游回头看见奶奶还在就着十几度的灯泡裱糊火柴盒,忍不住说道:“奶奶,别费神做这个了。我最近认识了个朋友,我帮他练了几次摊,赚了一笔钱。再多做一阵子,应该能能修好房子了。”
回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借口。赚了钱修房买东西,家里有了变化,肯定要有个合理的解释。但所有人都知道以前的雁游根本不懂古玩,不可能实说是靠古玩赚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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