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活用了千门里的“钓鱼”和“露饵”两计。前一招,通常是骗子相准了人家,投其所好,玩几手小花招自炒自抬,把东西捧得极高。等目标闻风而来,便可坐地起价。
后一招,则是利用人的贪欲,故意露出破绽,让人以为有利可图,实则失财失意。比如后来常见的丢钱又自个儿捡起,故意让苦主看见声称要一起分赃,这时又让同伙假装失主前来寻找。为了昧下钱包,贪心的人往往就被绕了进去,愿意拿出“押金”来做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结果自己的真钱包被人拿走,留下的道具钱包内只有废纸而已。
慕容灰追回的那本书里,记载了许多类似的手段。雁游当然没有生搬硬套,而是根据王豹的身份、揣摩他可能有的心理活动,精心布下这个圈套。他自然不会用自己的本名行事,索性就借了老骗子谢老二的姓氏来用。
至于擒获王豹之后、故意蒙上眼睛审问恫吓的小手段,则无须赘言。
而那番“我家里还有其他东西”的话,也是雁游故意为之。前两天因不确定王豹有没有缩在看不见的地方窥视,他也曾说过几遍。如果王豹能耐心一些,多观察一阵,说不定还真能找出这唯一的破绽。可惜,他像其他入彀之人一样,被贪字蒙蔽了双眼,毫不犹豫地主动跳进坑里,结果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只白白摔断了自己的腿。
只是,从王豹嘴里挖出了真相,却并不代表大功告成。慕容灰问道:“接下来,我们去查电话号码和那几个地方吗?”
雁游点了点头:“当然。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先往英老家走一趟,也是时候把真相告诉他老人家了。”
“嗯,也好。”慕容灰点了点头,却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只得暂且按下这疑惑,和雁游一起去找英老。
结果到了目的地,反而是英老点出了他的疑惑。
“……这位小同志,你找错地方了吧?”
今天周末,男保姆回家探亲,英老亲自来开的门。结果发现上门的是个衣衫补丁重重、皮肤粗糙腊黄,头上还顶了大草帽的陌生人。
“英老,是我和小雁啊。”慕容灰连忙往前一挤,让英老看清自己的脸。他总算醒过神来了:小雁顶着那身伪装就过来了,难怪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小雁?”英老又是一惊。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那天一席长谈,他对这两个小辈的性子已摸了个八九不离十。雁游稳重缜密,慕容灰跳脱灵动。某个角度来讲,可谓互补天成。
如果是慕容灰干出变装的把戏,他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但这人是雁游,那就透着十二分的古怪了。
再联想起突然跑来自己家里喝了两壶茶,却只是东拉西扯,漫无边际地聊天,似乎没什么正事可讲,但神色又时不时显出焦虑的陈博彝,英老好像咂摸出点儿味道来了。
“有什么话进来再说吧,陈教授也在。”
“陈老?”雁游一愣,旋即想到,陈博彝应该是怕自己说的事儿太过惊人,将英老气出个好歹来,反而让自己陷入被动。所以才会在他们行动之后赶来,想为自己分担责任。
这份体贴让雁游心中一暖,同时也生出几分歉意:自从结识陈老以来,自己都是受他照顾,说要帮他修复古玩,却至今没有开工。唯一接手的燕耳尊,还是为了造假。自己也做不了别的,等这事儿一了,可得多帮陈老修复几件东西,让他多赚一点来做为弥补。
客厅里,正心神不定端着茶杯发呆的陈博彝,一眼看见全须全尾的雁游与慕容灰,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但旋即想到什么,眉宇间复又凝重起来:“小雁,你来了就好。那件事——”
“陈老,您的好意我心领,但这事是我发现的,而且里头还有别的内幕,我想亲口告诉英老。”
“唉,也好。”
待众人一起落座之后,在英老审视的目光下,雁游尽量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因为顾忌到英老的慢性病,雁游怕惹他生气,刻意简化了许世年的所作所为。但英老遍经风霜,又怎会听不出他的春秋笔法。仍是气得胸口起伏不定,险些掀翻了茶几:“孽子!孽子!当初我就不该教他这些东西!学又不用心学,倒是仗着一点小聪明招摇生事!在学校里折腾还不够,还跑去外头惹祸!”
陈博彝连忙说道:“您消消气。许主任平时对您孝心可嘉,这一次也是受人蒙蔽。”
雁游也说道:“英老,生气于事无补。我们本以为找到这个王豹,事情就算了结了,没想到他也是受人指使。当务之急,是找出这个幕后黑手。您仔细想想,近来有没有开罪过什么小人?”
经过众人苦劝,英老慢慢压下怒火,沉思片刻,却只是摇头:“没有。我承认,我脾气不好,说话太直,和人拍桌子对吵也不是一次两次,但都为的是学术上的事,吵完了就过去了。哪怕谁也说服不了谁,下次见面还接着争个没完没了,但抛开学术,我和几位老伙计感情都不错。会做这么绝的事、把我恨到骨子里的人,我实在想不出来。”
苦思片刻,英老又说道:“而且这人说得很奇怪,什么无价之宝?我祖父虽然与当年宫里某位红太监同是英字辈,却远没有人家来得风光。手上的东西相对来说只是寻常,只不过我自个儿特别珍爱罢了,根本谈不上价值连城。此人莫非是听了些以讹传讹的谣言,贪念大炽,才设的套?想不通,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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