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上一辈“工作要积极热情,大干快进”的影响,同学们并不觉得辛苦,依旧热情高涨。
一行人鱼贯而出,往固定开伙的老乡家去吃午饭。坐在饭桌边,雁游盯着木制饭甑里被拔拉得东一块西一块的米饭,不由联想到了山势走向,思绪又飘到了刚才的问题上。
照以前讲古闲聊时学来的一些风水知识来看,四周颇有几块宝地。若是站在山顶远眺,相去百余里的那条山脉更是上等的风水宝地。山势起伏有若龙脉,环抱湖泊,还有——
等等,龙脉?白莲教自从明初遭到镇压后,分成许多流派,到了清顺,一些怀抱反清复明的信念,煽动造反;还有一些则声称是某朝皇室后裔,执着复辟。刘乡绅自称汉室后裔,又在五省造反的关头往甘省跑,不就是想“斩龙脉”?
按风水玄门的说法,华夏大地是五龙拱卫、首尾相衔遥相呼应、正应五德始终的格局。五条龙以王朝更迭为期,轮流成为国之“飞龙”。其他四条则为“潜龙”,蛰伏待时。如果有人利用风水格局针对某处龙脉来做手脚,虽然没有夸张到一定会克尽朝廷气数,但若是运气逆天,果然灵验,却也能让当朝国运不断衰退。
雁游还记得,当时那玄门弟子一脸神秘地说完这些话,末了又遗憾地摇头,说龙首起于四九城、绵延向北方山脉的这条“飞龙”,现在正是末期,即将蛰伏。民国坐不稳江山,所以下一条“飞龙”尚在仰首,华夏还得动荡一阵子,才能迎来天下太平。
雁游对此半信半疑,但回想一下,便可发现刘乡绅定下的那处墓穴恰恰对着那玄门弟子口中起于四九城的“龙脉”。
那种风水杀局因为太损阴鸷,而且以一人之身搏一国之运,非有天时地利人和及大气运者不能成功。那弟子便没有细说,只强调这杀局当真施展起来,成功率也是低之又低,还不及一成,不值得冒险。
对寻常人来说,这么低的成功率足以让他们将这计划排除在外。但对那刘乡绅来说,也许却是最后的希望。嘉庆元年上承康乾盛世,清顺还未显出国势颓败之兆,五省农民起义于朝廷而言不过癣芥之患,最终仍以失败告终。
也许刘乡绅赶往甘省“增援”前就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秘密造起墓穴,企图将反清的希望寄托在风水玄术之上。
想通了这点,雁游不免有些唏嘘。
自从进山的那天起,师生们但凡有闲暇都会向世世代代住在这里的村民打听关于古墓的传说,但皆是一无所获,哪怕村里最爱讲古的老人,也从未听说过这座古墓。单从兴建起这座规模不小的逾制墓穴、却没有对外透出半点风声、惊动任何外人来看,那位刘乡绅确是手腕超群。
可这么一位聪明人,却像愚昧迷信的人一般,在理想破灭后孤注一掷,转而相信风水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也不知该说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是该感叹他的执着。
不过,古往今来,连英明神武的帝王都不免沉缅于长生之道。也许在某些时候,人的种种所作所为看似不合情理,也许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一切虚妄,只是为了使心头执念不灭而为之吧。
“雁师弟,想什么呢?饭都快凉了。”卫长华已经扒下去一碗饭,抬眼见雁游捧着碗不动筷,一副魂游天外若有所思的模样,便轻轻推了他一下。
雁游这才从游思中回过神来。刚要动箸,却听到一阵马蹄得得儿声停在院门外。随即便见屠志从老乡家的马车上跳下来,一阵风似地冲到了屋里:“雁游,现在开始,你不用待在考古队了。”
“啊?”
这一下,不只是雁游,其他三人都愣愣地停住筷子,呆呆看着屠志,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屠志将意思说明白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卫长华和孟昊还以为是英老心疼雁游体弱,舍不得他在外面吃苦,才借故把人叫回去。乖觉的施林却猜出了几分原由,倒是比另外两人更加高兴。
雁游见屠志神情有些微妙又有些古怪,稍稍一想,也明白了缘故。对这位师德极佳,爱惜好苗子、不打压不排挤的好老师,他还是蛮敬重的。
生怕老师更添失落,雁游当下便没有说出自己的推测,只在打点行装时将卫长华拉到一边,暗示他循着某个角度、去古墓正对的那片山脉找找有没有什么特别之物——当年玄门的人说,这种杀局要在龙脉里埋上某些东西,方显灵验。
因为屠志有意让雁游提前回去熟悉下会议情况资料,以及与会人员,便催着他连夜把工作交接给别人,明天一早就动身。好在雁游这次的定位本身是跟随学习,没有什么特殊的,花了一个来小时的功夫,就把相关事宜都交待给了接班的孟昊。
还没起名字的小猫因为成天和雁游同吃同睡,简直半刻也离不得他,没怎么考虑,雁游就决定把它一块儿捎回去。家里房子宽敞了,养只镇宅猫也好。
打电话还要转个弯去乡里,而且除了英老那儿,奶奶和其他几位朋友家都没电话。雁游便决定直接回去,届时给他们来个意外惊喜。
但他没想到的是,收到“惊喜”的反而是他自己。
这一次提早吃了晕车药,迷迷糊糊睡了一路,下车后神清气爽的雁游兴冲冲地把小猫兜在军绿帆布包里,大步往炼铁厂宿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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