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懵了,原地打转,打眼往殿前一看,只见那熊皇帝八风不动坐御座上,底下垂拱台众人和越王军一派武将跪的跪跳的跳,伴着沉闷的棍棒声齐刷刷朝张昴喷唾沫星子。
张昴——火炮仗,此时熄了火,脸色铁青立于殿中,仔细一瞧半边胳膊还滴滴答答沥着血,暗青色的朝服袖子被浸成酱紫色。而他身旁的李明崇一面哆嗦着扯布条给张大人捆胳膊止血,一面不甚有底气地反击道:“张大人所奏之事,皆是实况,南军撤回岭南,才致使前线防军不足,让羌人流窜过岭。庞将军如有异见大可发言,殿前动兵成何体统!”
越王军派一黑瘦将官道:“实况?张大人说我们将军‘勾结羌贼,纵敌扰民’,这分明是诬陷!还说我南军‘内通六部,卖卖军资’,这更是血口喷人!流州是臣等的故土,老百姓皆是我将士们的家人,臣等不论是追随越王殿下,还是如今追随陛下,皆是为了故土家人,如何能做那种毁家灭国之事!”
垂拱台的人都挂着一方通体玄黑、非银非铁的描金绘蜉蝣纹腰牌,这些人不声不响跪在一旁看似置身事外,但分明又隐隐有些态度,其中为首的流州府尹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魏淹留脸上也带着那种通体玄黑的描金面具,因未领官职破格入殿只站在队尾。他与长着山羊胡的流州府尹对视了一眼,在队尾轻轻开口道:“陛下,庞将军殿前大不敬,固然罪无可恕,但愿陛下看在其治军多年,而今尚有些用处,且网开一面。”
皇侄面无表情地看向魏淹留,金冠下眉眼虚垂,矜贵淡泊里又藏着一股子少年锐意,也怪让人发怵。
百官被皇帝这么凉飕飕地盯了片刻,见连魏淹留都一同遭了冷眼,纷纷有些动摇,开始暗下互相使眼色。
就在这时,殿外棍子打完了,庞洪屁股开花,顶着两行鼻血,一把推开上前搀扶的人,拔步就朝殿里闯――是要喊冤。
皇侄忽然起身,幽幽瞥了一眼众臣,鼻子里“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好了好了,这下可算把红胖子气炸了、委屈炸了,他抬步直要追上来,众臣尚未完全昏头,齐刷刷趋步阻拦,本就不怎么宽敞的殿内登时乱作一团。
我算是明白了,在我迟到的那几刻钟里,首先,我方一号选手火炮仗张昴同志向对面越王军派发起了语言嘲讽兼挑衅,然后,对面选手被激怒,其队长红胖子同志向我方发起武力攻击,随之,裁判――皇帝同志发红牌喊停,制裁红胖子队,同时,中场休息期间红胖队预备队员垂拱台诸卿向全场教练魏淹留发起沟通请求,魏淹留接受请求,向裁判提议暂停比赛――给双方一个冷静的时间。
裁判不置一词撂挑子离去,满场哗然。
好一招“逼狗跳墙”,没有一棍子抡偏地方。
可狗急跳墙要咬人的呀!庞洪手握重兵,他要是反,整个流州就散了,流州散了,半个朝廷又散了半个,还做什么拿半壁江山的半壁去跟羌人斗!
果然,当晚来人奏报,庞洪带着百川城内一干越王派兵将走了!
神他么“走了”!
百官堵在门口求见陛下,陛下窝在龙榻上,妄图卖乖讨巧装可怜,故技重施“深情脉脉”地盯着我看。
我站在帐外,提鞋底要揍他:“你给我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庞洪跑了!他带兵回来打你怎么办!他找人暗杀你怎么办!这里尚是流州地界,上下都是他们的人!你给自己留后路了吗!”
他不出来,理直气壮毫无愧色道:“要北归,必须联动良、西、流三州兵力方有望一战,要流州兵力,就得除掉庞洪,庞洪没有把柄,就逼出他把柄,这件事我不做,你也会做,我不想让你做,哪里有毛病?”
“你!”我气死了,“你过来我决定要打死你了,过来!”
“我不,”他倔得像头驴,“我做得没错,后路我也留了,你就是我的后路。”
“……”我心梗了,说不出话。听文武大臣在门外磕了一宿的头。
第62章 杠精
翌日大朝。
很明显,除了熊皇帝昨晚谁都没睡着。
红胖队的黑瘦将军留下殿后,递折子道:“陛下,南下大江决堤,庞将军带领众将士抢修堤坝去了,事出紧急,恕未能及时上奏!”
吊着一只胳膊的张昴又恢复了战斗力:“放屁!堤坝崩了!崩了自有地方官府就近抢修!不济再上报六部,便真是十万火急,也是户部工部派人出去,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军衙狗拿耗子!”
垂拱台的流州山羊胡府尹颤微微道:“张大人此言差矣,养练军兵,原本便是为了保卫一方生民,与敌战是战,与天战亦是战,天降涝灾,我军兵前往救援百姓,如何能说是狗拿耗子?”
“狡辩!”李明崇道,“并非说军兵不应去抢修堤坝,而是大军开拔,需得兵部、吏部及陛下调令,庞将军此一去带走城内八千兵马,无诏行军,罪同谋逆!”
黑瘦将军以鼻孔对着李明崇:“李大人可要想好了再说,御史台有谏议监察之责,但信口开河污蔑了忠良,也是要担罪的!”
卫裴昨儿淋雨大概生病了,脸色不大好,说话带着鼻音:“将军,你说庞将军去抢修堤坝了,那敢问是去何处抢修堤坝,那处灾情如何?农田屋舍损毁如何?百姓伤亡如何?既然将军是得知了灾情才出发,这些必然是知情的。如果说不清楚,便不能让人相信他是去抢修堤坝的。胡大人您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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