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和田蚡眼神jiāo流片刻,田蚡微微点头,王太后道:“就依你,哀家也常让平阳去看看皇帝,有什么事儿,你就跟平阳说。”这是要韩嫣做间谍了。
“喏。”chūn秋笔法韩嫣还是会的。
“为何不先对皇后说?”王太后突然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腔调问道。
“外臣岂敢擅入后宫?”韩嫣答得正气凛然。
旁边的三个人jiāo换个眼色,却是笑了——不敢擅入后宫,就敢想法儿入太后宫了?小混球,你就接着编吧。
其实,对韩嫣来说,牢牢记住韩颓当的庭训,处在宫廷的漩涡里,紧靠着刘彻,哪边儿都别掺和进去才是正理。不过,这次因为一时心软,不忍刘彻太难过,cha了手。既然cha了手,便要露出点倾向来。
抛开最后阿娇被废这一点已知历史,单单比较王太后和陈皇后,韩嫣也会选王太后。一来王太后是相处多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长辈,陈皇后却是男女有别,见面虽然不少,最近劝架接触才多起来,就这么背开王太后向年轻的陈皇后输诚,自己也有点过意不去。二来,一个任xing骄纵连婆婆都能瞧不起的皇后,与一个待人和善、皇帝亲生母亲的太后,你选哪一个?好吧,这政治抉择谈感qíng太虚伪,咱们说点实在的。这皇后对别人可是个风雨脾气,说变就变,难伺候得紧,皇帝都得看她脸色。待你好时,自是百般赏赐,疑你的时候,一样是声色俱厉,心脏差点儿的都受不了。王太后,你还可以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让她觉得差不多,她不会在乎你跟着揩点油;陈皇后,她认定了的事,少有回头,不下血本,她不会相信你,就是相信了,她也不可能全听你的。这样的两个人,你会选谁?这个皇后,她跟你没有共同利益,她还无子、奢、妒、为皇帝所不喜。太后,她亲儿子已经登基了。
韩氏家训:跟紧陛下,小心向胜利者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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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宣室,刘彻和南宫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皇姐回来了?坐。”刘彻见平阳进来,不让她行礼,直接赐坐了。
“是啊,臣妾跟母后说了,过来再跟陛下说说话。这两天一直陪着母后,也没仔细瞧瞧你。”
“既然如此,不如两位公主便留在宣室用过朝食吧,边吃边聊,陛下这些日子也是寂寞呢。”韩嫣见fèngcha针,就不信你留两个姐姐喝三粒米煮一碗水的稀饭。
“是呢,咱们多久没一块儿吃饭了,宫宴可不算啊,阿嫣这主意好。”平阳公主一挑眉,好小子,会说话,来这么一出,陛下能不一起吃么?连劝皇帝吃饭的话都省了。
“姐姐说的是,咱们姐妹一直在封地,最近才得回长安,却是许久不见了。”南宫公主加砝码。
“两位姐姐都这么说,便一起用膳吧。”刘彻答应了,悲伤的时候,有亲人陪,自是好事。想了一想,“只朕这里近日可只有粥,阿嫣。”
“臣在。”
“你心细,帮着chūn陀,看看准备点能吃的吧。”姐弟许久不见,叙旧的餐饭,不能再是光喝稀粥了,平阳公主刚生完孩子没多久呢——平阳侯身体不好,婚后十年,平阳公主方得一子,这样的生产可是珍贵,这样的姐姐可不能亏待了。
“喏。”
chūn陀是个灵醒人,到了前殿小厨房,gān脆让韩嫣全权处理了:“韩大人,奴才们还不清楚陛下的喜好,您跟着陛下时间久,还请您多担待。”
“这……好。”
翻了翻厨房,居然有些稻米,只是颗粒挺小,闻闻味道,还挺香。淘米、洗菜、热锅……
一帮厨子看傻了眼,chūn陀默念:韩大人,老奴让你指点他们做饭,不是让你亲自动手……听说连宫女们爱编的如意结都是您最早弄出来的,如今这做饭都比御厨还qiáng,您不是女扮男装的吧?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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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嫣先奉上一杯清水,给刘彻投投肠胃,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绝食的人,死活不肯吃东西,最后,被一朋友说:“我也不想劝你吃东西,可他们非让我劝你,你瞧,我也为难,好歹给我个面子,喝口水吧,我jiāo了差就不烦你了。”他喝了,然后肠胃一阵蠕动,觉得饿了,扛不住了,吃饭了……
何况这刘彻还没绝食呢。
饭菜捧上桌案,揭开盖,看时却只有四样:一碗咸粥,白米粥将熟的时候,加切细的青菜、碎碎的葱花、蒸熟切丝的jī蛋清、放点盐一起煮,起锅时滴几滴香油;一小盘油煎豆腐块,用的是老豆腐,块成薄薄的长方体,煎得金huáng,四片豆腐放在青菜叶子铺底的浅盘里,再洒点细盐,可以沾着吃;韩嫣招牌的蒸jī蛋;最后是一碗萝卜丸子豆腐青菜汤,加点淀粉勾芡,看着就觉浓香四溢。整天哭灵喝白粥,得补充点盐份水份,也符合“稀”这个要求。
真是色香味俱全又不显奢侈。大家很满意。
刘彻的食yù被勾了起来,全力开动。
“未央宫的吃食还真是不错。”平阳公主起了个头,“比臣妾那里qiáng多了。”
“确实,臣妾那里更比不上了。”南宫公主附和。
“这倒是,朕记得以前没这么好的……”刘彻的声音低了下去,想起了以前在未央宫都是景帝留他吃饭的。
“这么说,倒要赏了。”平阳赶紧换话题,“chūn陀,这是哪个做的?”
“呃?是,是,是韩大人亲自动的手……”
叮呤咣当!三双筷子掉到案桌上。
“你?!”不愧是姐弟,如此有默契。
韩嫣很无辜:“很难吃么?”
“不是这么说的……”刘彻嗫嚅道。
“呃,如此美味,还是不要làng费了,陛下,您说是吧?”平阳公主也有点晕,不过,总算没忘了自己的使命,尽力劝弟弟吃点东西。
“姐姐说的是,不过,陛下以前都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么?”南宫公主顺着平阳公主的话头往下说。
“长公主,这几日陛下可就是三粒米煮一碗水,成心饿自己。倒不是臣做的好吃,是前几天陛下吃的太差了,两相对比,不好吃的也好吃了。”
呼呼,终于引出正题来了。顺利jiāo棒,剩下的就看这两位女士的了。
“是么?”两位公主惊呼,“这样可不行啊,陛下身系天下万民,焉能如此轻忽?”
“陛下这样,不是让母后和我们担心么?”
叽叽喳喳……
刘彻哭笑不得,也有些感动,望向韩嫣,嗔道:“都是你,乱说什么?没的让姐姐们担心。”
韩嫣微笑躬身,不语。麻烦解决了,剩下的就看两位公主聒噪的功力了。如果刘彻不想被女人唠叨死,晚上就会恢复正常饮食——别的人唠叨,可以拿去人道毁灭以消除噪声来源,亲姐姐唠叨,后头还连着个亲妈……
皇帝,你就从了她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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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几乎要跑到景帝灵前去赌咒发誓,自己不会拿父母给的身体开玩笑,一定好好吃饭,好好做人,不辜负大家的期望。这才让两位公主放心离去,临行,平阳道:“陛下既这么说,可要言而有信呐,不要食言而肥哦~臣妾这就回去跟母后说,让她老人家也放心。为着你,大家可没少担心呐。”
“就是,陛下可别一回头又亏待自己,让母后以为我们俩说谎哄她。”南宫帮腔。
“知道啦,我的姐姐们~”刘彻作揖打躬,只求她们快些走。
平阳和南宫被他逗笑。使个眼色给韩嫣,两位公主相携回长秋殿了。
刘彻含笑目送她们的背影远去。
韩嫣心里点头,果然,在一位亲人逝去的时候,让另一位亲人来安慰是个英明的决定。还能把自己摘出来,完美!唔,呆会也要去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自己,吃什么好呢?ròu丝咸稀饭?不行,这几天得吃素。豆腐吃得多了,想换个口味。
正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的菜谱,一个黑影挡住了光线,刘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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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告密去的?嗯……刚才?送平阳皇姐去长乐宫的时候?”刘彻眯眼,背光下,显得有些yīn险。
“呃?”更早!“嗯!啊?不是,不是,告什么密?密什么告?告什么告?”被说中,几乎就要认了,转得好生硬,差点咬到舌头。
“十多天了,我天天这样吃,也不见有人问、有人管,今天你跟着皇姐去一趟长秋殿,回来就给我做饭,是太后吩咐的吧?太后是怎么知道的?未央宫有人多嘴?就是有多嘴的,早不说晚不说,偏就今天说了?你真当朕是傻的?!”最后一句颇为严厉。刘彻吃了顿饱饭,营养丰富,大脑供血充足,逻辑推理能力也回来了。
朕!韩嫣忙跪下请罪:“臣知罪!”皇帝生气的时候辩解是多余的,如果不能一句话便让他消气,还不如少说少错。心下有些懊悔,真是的,好心遭雷劈,该让你饿傻了的。
chūn陀见状要上前说话,被刘彻一瞪眼,忙带着人退得远远的。
“起来吧,你有什么罪?”韩嫣心里一紧,吃不准刘彻这是不是在说反语,却听刘彻接着道,“让我没被饿死是罪么?”
呃?这话有点夸张了,抬起头,见刘彻木着脸也在低头看自己,忙又低下了头。却被刘彻一把拉了起来,苍白憔悴的脸上一对乌黑的眼珠,显得更加乌黑锐利,这双眼在韩嫣脸上睃巡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呀——”下面却是“呀”不出来地拖长了调子。
最后终是笑了出来,韩嫣从来没见过这风轻云淡、温qíng脉脉的笑会出现在刘彻的脸上,甚至想都没想过。刘彻从来都是感qíng激烈的人,哪怕是只是坐着不说话,也能给人以qiáng烈的存在感,这么,嗯,轻柔的表qíng,他不会是——饿过头之后吃了顿饱的,撑傻了吧?
脸颊被一双恶作剧的手扯了两下,韩嫣醒过神,这刘彻又开始淘气了。果然,刚才是自己看花了眼,刘彻怎么会有chūn暖花开的表qíng?
拍掉作怪的手,韩嫣瞪了刘彻一眼。
“当年——”刘彻迟疑道,“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你……”
“吞吞吐吐的,都不像你了。”韩嫣看着刘彻迟疑的表qíng,“不就是……其实,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觉了,中元五年,十一月,祖父丧,十二月,祖母丧,二月,父丧。接二连三的,几乎要麻木了……”再说了,本来就不是很亲。
韩嫣决定对刘彻说实话,不是说,一个谎要一百个谎来圆,就像滚雪球,而其中任何一个谎言被戳穿,都会把说谎者bī到死角么?
“你别这样……”刘彻见韩嫣面上平静,以为他是伤心过度。
“我说真的,正是天冷的时候,整个家里,慌乱无计,没人会关心到小院子里还住着母子三人,我们像是空气一样,身上冷,心里更冷。”回忆起当时qíng境,记忆里仍是那冰天雪地的景象,“我明白,在那个时候,比起正事,我的心qíng是微不足道的,嫡母大人、兄长大人已经待我们母子够好了,他们的伤痛比我们不少半分,反而更沉重,还能保证我们一切供奉如旧,却仍挡不住心里那种寄人篱下的凄凉。那个家,其实很陌生,十二年的岁月,有七年是在宫里度过的,入宫前对那里的记忆又早已模糊,实在生不出亲切……阿说尚在襁褓,母亲生产时年近四十,产后身体一直不好……真是坐困愁城……”
刘彻握住韩嫣的手,一时无语。
“比起兄长,我是个不孝子,我就看着,他那样的伤悲,就那样看着、看着……我甚至觉得他这样太愚蠢,如果他也和父亲一样悲伤而死,如果我也如父亲一样悲伤而死,如果阿说也如父亲一样悲伤而死,这绝后的韩家,是让人佩服还是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如果我们这样做了,母亲们怎么办?也去死么?!大家全死了,会不会曝尸荒野?”当时,真是这么想想的。
看向刘彻:“我真是个凉薄的人,对吧?父亲去世,我却在想些有的没有的,真是无qíng无义……”止不住地颤抖,泪流满面,心里发寒,人,果然不能认真剖析自己,不然会疯掉的——我真是这样的人么?对大家如此疏离,对祖父大人、祖母大人、父亲大人无qíng也就罢了,可是对母亲,我也不是全心全意的吧?那三位,我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他们成全自己,可真心对我的母亲,我能保证自己会为她牺牲么?还有小韩说,我对他的感qíng比母亲更qiáng烈,可我能说自己可以为他牺牲一切么?……
控制不住地呓语:“我是坏人……无论如何,他们生养了我,便该是我的恩人,骨ròu至亲,对我又会坏到哪里?我见过长安街头的乞丐,食不裹腹,衣不蔽体,比起他们,我得到的太多,却不知感恩,我这是怎么了……我很怕……”
哪怕是穿来的,可他们依然是血缘上的亲人,该是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再者,凭什么要那么苛求他们不带一丝杂质的对我好?我就能做到不带一丝杂质的对他们好么?千足金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纯净,何况人心。在要求他们先百分百地对自己好然后自己才回报的时候,为什么不想到自己先百分百地对别人好感动别人?这别人还是血亲?!可笑非要到现在,这个讽刺的时间、讽刺的地点才能想明白。分家是自己先提出来的,可韩则母子在不高兴qíng况下依然同意了,还补贴了成年前的生活费。和解是他先伸出的橄榄枝,自己抓住了,便得到更热qíng的回拥。韩嫣,你真是太自以为是了,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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