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从来不是个讲文明、讲礼貌、讲正气、讲正义、讲正直规矩的地方。咸鱼翻身的事qíng又不是一回两回了,由至贱到至贵,也不是不可能的。从云端被打入烂泥里更是常有的事qíng。
“这么说,你明白了么?你现在要的,是一个儿子,不是争风吃醋,还是吃些没边儿的gān醋!”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为什么不让刘彻接触其他的女人?为的,就是这个啊!后来馆陶、阿娇为什么那么恨卫子夫?真以为是刘彻爱上卫子夫,阿娇因爱生恨,想置qíng敌于死地?说得难听点儿,卫子夫这个人,从感qíng上说从来就不算劲敌!只是因为她能生育,怀了刘彻的第一个孩子,才被刘彻青眼有加的。刘彻待卫青都比待她要好些,引得后世无数láng女热血沸腾。
须知,恨qíng敌,光下手对付卫子夫就行了,也用不着馆陶大长公主出手去绑了卫青要杀要砍的——杀不了你,杀不了你那个孽种,我就拨了你的羽毛,别想靠着你家兄弟成就了外戚势力,一家子跟着登了天。
大长公主绝不是爱女成狂,为了女儿的心思就不顾一切的政治白痴。阿娇被废后,也不见她如何疯狂,反倒养起qíng人来了。她出这样重的手,怎么会仅仅为了一个争风吃醋这样的原因呢?卫青当时,已经去了奴籍,被封作建章宫里的小官了。杀奴婢和杀官吏而且是供职宫中的官吏,是不同的罪责!她还敢去做,这里头的文章就大了。
再说,阿娇若是单为qíng感问题,不会只对卫子夫一个人下手,当时的王夫人、尹夫人,应该也在名单才是。可是却没有听到有关传闻,要说一个废后,要证明她嫉妒失德,真有类似的事qíng,不至于不记载的。可偏偏只针对卫子夫。传说中与刘彻有着“千金买笑”故事的王夫人,却活得好好的,直到生下儿子之后,才马上病死。
卫子夫封后,是在生下了皇长子之后,是因子封后,不是因宠封后。封后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生育过了——以刘彻的作风,只能解释为,这人已经用完了,不再入他眼了。这时,刘彻的新宠已经把后宫的品级撑到了十四级,宫女超过三千人。哪怕在她比较得宠的时候,宫中还有王夫人、尹夫人,品级与卫子夫同,史称“并宠宫中”。这时卫青的军功并不突出,只是关内侯,还不是有封地的列侯,不存在因为卫家功劳而封后的说法——一个有着qiáng大军功的外戚家族,才是皇帝忌惮的事qíng。
也就是个,“谁先生下儿子,谁就正位中宫”的意思。
霍去病在王夫人、李夫人等人的儿子六七岁的时候,便上表请武帝把这些小孩封了王,也是防备后宫之子争帝位的意思——也有人说,这是碍于卫家qíng面,霍去病才出头的。然而,这道上书,终归是真实存在的,意思,也在上书里写得明明白白。
在后宫里谈感qíng,真的是太伤感qíng了。
阿娇母女听是听懂了,馆陶已经有了打算,可对阿娇来说懂了和接受了,完全是两回事。
“我就是不高兴!儿子是我的,陛下,还得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阿娇——别闹。”馆陶瞧见窦太后的脸色也yīn了起来,忙提醒女儿。
“让她闹!闹到没法儿收场了,看她怎么办!”窦太后也不是白给的,宠爱也是有限度的,“我要是你,倒巴不得把韩嫣送皇帝跟着儿,近点儿再近点儿,反正他也没巴住皇帝不放。皇帝想动他,劲儿得费大了。正好没心思打女人的主意!你趁这个时候生下儿子,比什么都划算。”
“夫妻过日子,倒要算怎么划算了,真是没意思!”阿娇就是这样的人。
“怎么不算?!他是你丈夫,还是皇帝呢!等你当了太后,再想发作谁也不迟。那个姓邓的贱人,还不是叫你舅舅给饿死了?!就是真有什么,你也该有个皇后的样子,坐得稳稳的!你倒好跑人家家里闹去了!还有没有点儿风范?!我怎么就有了你这个没脑子的外孙女!”
“外婆~我知道您说的对!可我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也得忍着,还要待韩嫣好好儿的,不让皇帝挑出理儿来。话我就说到这儿,你自己掂量掂量吧。”挥挥手,“都散了吧,我累了。”
对话(下)
椒房殿里,馆陶又开始做阿娇的思想工作了。她算是想明白窦太后的意思了,开始安抚阿娇,按最大利益法则行事,先稳住女儿再说,得让女儿抓住重点,别做làng费力气的事。
“阿娇,你听娘说。”拉住耍脾气的阿娇,把脸掰向自己,“陛下和韩嫣,那还是没影儿的事,只是乱猜罢了。你也瞧了韩嫣的新宅,家底子就那几件东西,还是今天刚收的贺礼,陛下和他幼年相熟,看不过眼,帮衬着也是常理。”
阿娇不跟馆陶拧劲儿了:“那您之前是怎么说的?”
“我那不是顺嘴溜出来的么?再说了,他们俩,这么在一起这么多年,要有什么事儿,早有了,还用等到今天?娘这么说,不是给你提个醒儿,会说话的人,把假的说成真的本事你还没见过呢。以后要是有什么人在你面前再提这事儿,说得再像真的,也趁早把这嚼舌头的打死了事!为了这个,跟彻儿生份了可不值得!”
“也对。”点头,回过来又埋怨,“您这话能随便顺嘴溜出来么?”
“好好好,娘错了还不行么?不过,我说,你还是得早点儿生个儿子。过了年,陛下也该搬回椒房殿住了,你可要抓紧了。”
“娘,你怎么也说这个。”阿娇有些害羞。
“都这时候了你还扭捏个什么?!你外婆刚才说的话,你也听清楚了,这是天大的事qíng,弄不好,咱们可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阿娇被吓住了:“怎么会?彻儿他一向待我挺好的。再说,咱们家也不是随便能让人动得了的。”
“知道他待你好,就别乱想。也别乱发酸去找韩嫣的麻烦,对韩嫣好点儿,让他帮你看着点儿彻儿也是好的。”——哪怕监守自盗,也比便宜了外头的野女人qiáng!心底的话却不能拿出来刺激阿娇。“咱们家到了这个份儿上,只能更好,不能更差,知道么?”
“知道了~”,阿娇还能听进去母亲的话,“韩嫣真没什么吧?”
“你看了这么多年,能有什么?”
“也对,是挺老实的,比田恬qiáng多了。”说起田恬昔日行径,阿娇依旧咬牙切齿。
王太后回宫的鸾驾上,也有人在秘谈。
“母后,陛下这么对韩嫣,是不是过了点儿?只听说过要封赏,可如今这也太……”平阳毕竟年轻,开口便直说了。
“也没什么,不过是跟阿娇顶上了。”王太后不以为意,“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么?娘也是有这样打算的。”
“我是担心他们……有私qíng。”
“他们不是那样的人,这么多年,要有什么早就有了。”田蚡不知是为谁开脱。
“可也不能不防,毕竟现在陛下还没有子嗣就闹这个,可有点不务正业。”平阳坚持自己的观点,说得也是正理。
“也对。皇帝看韩嫣的眼神儿早就有些儿不对,比看阿娇还柔和。”王太后点头。其实,她早看出来了,只是不说罢了,自己的儿子,王太后还是有些了解的。
“那阿娇皇后,陛下早看她不顺眼了,那样的xing子,那个皇帝能消受的了。陛下看谁,都比看她和软。”田蚡这是在帮韩嫣说话了,而且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个人jīng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样的事qíng?韩嫣多年经营终于有了收获。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刘彻对阿娇是有些不满,不过,毕竟是少年夫妻,感qíng还是有的,chuáng头吵架也能chuáng尾合,还没有夸张到对谁都比对阿娇好的程度。
“也对。只是,皇帝待他也确实太好了些——”王太后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由这他们去吧,反正还没出后元三年,没的憋着皇帝。”儿子的需求比较重要,儿子年轻虑事不周,当娘的难免要在背后替他拿拿主意,把把关,作点儿决定什么的。
“那……”平阳yù言又止。
“你那头也不要丢松,那些女子,要仔细挑选,务必要陛下喜欢。可惜……王家田家都没有合适的人。”王太后有些惋惜。
“女儿办事,您尽管放心。”平阳来了jīng神,“就怕陛下看惯了韩嫣那样漂亮的,瞧不上女儿选的人。说实话,比他长得好的,还真没有。”
“我活了这么大,也没见到呢。韩嫣再好看,也是男人。又不能生孩子,陛下应该知道轻重。你尽力挑就是了。”王太后不认为这是问题。儿子又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该把什么先做好。
“到底还是分开一下稳妥些。”能让自己进的人为皇帝生下皇子,是平阳公主最关心的,为了这个目标,一向看得顺眼的韩嫣,也只好靠边站去了。她还算厚道,没打算直接人道毁灭了事,“这是背着阿娇的,机会可不好找,务求能成,自然不能出意外。”
王太后点头:“只怕不好办。”
田蚡有些生气,这外甥女明显是在姐姐面前跟自己争宠了。原本这两个人,一个女儿,一个弟弟,一个为王太后做些家长里短的事,一个为她忙活朝堂势力,是同一条船上的。
只是田蚡不喜欢有人踩自己一头,见平阳更得王太后赞同,怕这外甥女抢了自己的地位去。外戚须得依仗自己的后宫势力才能生存,对于皇帝的舅舅来说,太后比皇帝都要重要一点儿,失了王太后重视,武安侯,能成什么气候?
因此,这做舅舅的很不是滋味。类似事件,按照惯例,是归平阳管的,而且平阳生是皇室公主,田蚡的地位一直比较低下,为人还不太好,平阳有些瞧不起这个不跟自己母亲一个姓的舅舅也是正常。所以,平阳不怎么在意这个舅舅在这上头的发言权,无意中就得了这位的舅舅。这位舅舅大人,眼睛不大,心眼儿就更小了。
若韩嫣是个跟田蚡关系不怎么样的人也就罢了,说不定他还会掺一脚,给外甥女出出主意,也好在这件事qíng上,搭搭顺风车,不让这彩头被外甥女一人得了去。偏这韩嫣对他一向恭敬有加,加之他收了韩嫣的好处,益发决定力挺这个“学生”到底,也不管韩嫣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只要皇帝外甥有,就行了。
再想想自己不好给外甥找女人,对皇帝的控制力在这一条上便不如了平阳,反倒希望韩嫣跟刘彻“有些什么”了,至少,这个学生对自己更恭敬一些。此刻,主意打定,他便跟外甥女扛上了。早忘了原来为了扶姐姐、外甥上位时,对于外甥女能gān的欣慰。
“没边的事儿,没听韩嫣他弟弟说的话么?人家知道自己的身份。别说陛下未必有这心思,就是有了,又怎么样?总比粘着皇后——要好吧?”说到阿娇,另一对母女,不说话了。她们都不喜欢这个媳妇、弟媳。而且,她们要办的事,就是对皇后利益的最大侵犯,更是让她们担心这个皇后。
“况且,姐姐不是也说了么?还没出后元三年呢。何苦让陛下心里不痛快?韩嫣对咱们一向恭敬,说句不中听的,就是真有什么,也比瞧上外人好。否则,换个人以现在的qíng势,早投了椒房殿去,能有咱们什么好处?留他在陛下身边,不比别人放心?他可给咱们说了不少好话,还没见他说过咱们的不是。”
儿子比女儿重要,自己利益比较重要。女儿毕竟是女孩子,再聪明,眼界终究要窄一些。弟弟却是在外头打拼的男子,论眼光,王太后,更相信弟弟一点儿。没办法的事qíng,男权社会,凭谁也是更相信男子的能力。根据这个法则,转了一回主意,王太后拍板:“只要别碍着陛下留后,随他们折腾去。”
平阳微有失望,然而得了王太后允诺,也打起jīng神思量如何绕过皇后,给皇帝介绍女人了。却不知,今天这番话,被她亲舅舅转眼卖给了韩嫣和刘彻。
王太后解决了一桩心事,开始闭目养神。
新任武安侯却在琢磨怎么把两个“学生”凑作对,顺便向两人卖个好,算计着从中能给自己捞什么好处。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瞧着陛下可不像没动心思的样子,而韩嫣好像不怎么主动,这样就更妙了!有咱这个舅舅发挥的空间了!
新任武安侯左右一算,心中大乐。盘算完了,瞄瞄各自出神的那对母女,寻思着找个机会,单独跟姐姐谈谈,给外甥女儿上上眼药。反了天了!敢跟立了汗马功劳的亲舅舅抢出镜率!开始组织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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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嫣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群人里里外外讨论过了。他正在参加韩家自己的内部讨论。
韩宅的家庭会议要正常得多。询问了韩宝宝宴会中的表现之后,两对母子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算是过了。
韩则瞧瞧四周,起身道:“都早些歇了吧,明天都还有事儿。”看看韩嫣,“最近抽空到家里坐坐,我那儿还有些书册什么的,你去拿来。”
使个眼色,韩嫣便明白他有话要说:“我送你们。”
大门口,韩嫣扶韩则上车,韩则小声低语:“皇后今天可不高兴!虽然圆了过来,你还是得小心!”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