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若有所思,最终道:“那你也别亏了自己啊。想收便收吧,孩子的事儿,我来办。”
韩嫣打了个寒颤:“阿娘……”
“没事儿,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明白先侯爷的想法了……罢了,咱们就先相看个合适的媳妇儿吧。侯府那里,侯爷快要娶亲了,大概就这几个月了,太夫人已经找人相看过了,说是人品不错的。等侯爷的喜事办完了,两边再给你相看一下儿。你那房里人,娘替你打发了罢。”
韩嫣松了口气:“给阿娘添麻烦了。”
“行了,你去忙你的吧,阿娘也没别的本事,办这个还是成的。”挥挥手,让韩嫣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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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却被韩禄又给堵上了。
“爷,宫里又来人了。”
黑线着去看看这回来的又是谁,一瞧,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六儿。
刘彻自从遇险,就被他家家庭会议正式宣布关在未央宫里了,连建章宫都不让他去透气了,三个女人看着,其中两个是长辈、一个是老婆,他是没机会偷跑的。于是,只能派六儿有时间就上韩嫣家来探探qíng况、送送东西。食材、药品、御医、衣服、解闷的书、刘彻的信……林林总总,六儿来了,总是要带点东西。
今天,六儿又来了。
两人见面,互相抽抽嘴角,对这个皇帝真是没有什么话好说了。按照这几日已经非常熟练的程序,先由六儿代表刘彻询问一下,再由韩嫣回答,然后六儿再念一下赏赐的东西的单子,韩嫣谢恩,完毕。
然后,两人闲聊。
“这么多东西,太招眼了。”
“大人不必担心,这些都是两宫太后和皇后同意了的。”
“???”
“也是个提醒大家的意思,皇家不会亏了忠臣。”
明白了,新君即位,拿自己当个典型,给大家树立一个忠君而得重赏的例子,让大家更卖命一点。
“就是这样,也太多了。”
“东西越多、越琐碎,越表明陛下心里惦记您不是?不然,光赏钱就行了,用得着费心挑这些东西?”
韩嫣心里一沉,他挺忌讳诸如“陛下心里惦记你”之类的话的,可是对方是六儿,又不好意思翻脸。一时间气氛有些闷了。
六儿反倒自在:“您别生气,这宫里头,至少咱们未央,有眼睛的都看出来陛下待您不同。这也没什么的,陛下怎么想,咱们是管不着的,咱们管好自个儿就成了,您说是不是?”
“???”韩嫣更摸不着头脑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还是有谁让他这么说的?索xing就直问了:“你这么说——想是知道什么了。相识这么多年了,还望你能给我说个清楚。”起身一揖。
六儿忙口称不敢,扶了起来,附上来小声道:“其实吧,这宫里头,也就椒房殿那位傻点儿,其他的,全是人jīng儿,谁也不敢乱嚼舌头的。您大概还不知道,长乐宫的两位,下令大家封口的。”
韩嫣瞪大了眼睛:“明明,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怎么就……”
“您做没做,咱们这些贴身伺候的能不知道么?都被暗地里叫过去问过话了,不然——您以为,您现在还能过得这么舒服?就连宣室里啊,也是有探子的,chūn大人知道,正盯着呢,只要chūn大人知道了,就等于陛下知道了。”
韩嫣开始纠结了,这都什么世界啊。宣室里要是没个把眼线,反倒奇怪了。不过,刘彻现在就掌握了这qíng况,实在是有点出乎意料。
“你就放心吧。大家都知道,您不是那样的人。不过,您还是当心点儿,宫里的事儿就是这样,哪怕您没心,只要陛下有心了,跟您有心,那是一个样儿的。亏您是男子,若是女的……您可有个数儿才好。”
韩嫣点头:“我以后尽量留在建章吧。今天,真是多谢你了。”
“这可不敢当,咱们都是熟人了。知道跟您说话出不了纰漏才说的。新来的人,是高谈阔论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样的人就是再得势,给咱一百个脑袋,也不敢跟他搭话的。这宫里头,小心使得万年船,您说是吧?”
这有点儿结成利益联盟的意思了,连被太后询问的事儿都说了,韩嫣会意,笑了:“这是自然,响鼓不用重槌,一向不都是这么过的么?你就安心回去歇着吧,见天跑来跑去的,也累着你了。早些回去,也让大家放心。”
“可不敢这么说,替陛下跑腿儿么。再说,要没有这差使,奴才也见不着宫墙外是个什么样子呢。”
有些事qíng,不用明说,彼此心里明白就好。有时候,就算是喝了血酒,到了背叛的时候,还是会背叛。像目前韩嫣与未央宦官结成的这种关系,却是什么明面的话都没讲,有事qíng的时候,却能想到扶一把,就是这样了。十几年相互看在眼里,对方的行为方式就是保证,而且,那是一点把柄都不留,正是所谓心有灵犀不点都通。
韩嫣心里明白,未央宫的宦官也是被qíng势bī的,儒家向来是不待见宦官的,这些新进人员对他们的态度自是可想而知,哪怕明面儿上没挤兑,脸上那讽刺的表qíng却是作不了假的。朝里大臣对宦官利用的居多,态度也仅止比儒生好那么一点儿。大家算来算去,也就只有找上韩嫣了。这种没有实物把柄的利益联盟,韩嫣也就没有拒绝——多个朋友多条路,谁知道哪片云彩上有雨呢?
待韩嫣正式销假到岗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了夏四月末。早朝之前,韩嫣就很受到了一些热烈目光的追逐,听到风声说韩家要选妻的人,也把目光投向了这两兄弟。比较起来,其实韩则还是更受欢迎一点的,他是列侯,光这一点就很吸引人眼球了,而且一向低调,又是正经嫡子。韩嫣虽然最近风头比较盛,而且很得皇帝青眼,不过,根基终究是浅了点。这种qíng况下,大家先把目光往韩则这里放一下,觉得不保险或者有两个以上未嫁女儿的,也把韩嫣当成候选人。有话没话的,总会有人过来聊两句。韩家兄弟也只能微笑以对。
终于,早朝开始了,大家排好队,一起进殿。韩家兄弟互看一眼,擦了擦汗。
大朝会,也是了无新意。刘彻虽然一门心思想弄出点与众不同的东西来,虽然对huáng老学说比较烦,到底他还是帝王,还剩了点理智,事到如今还没有太大的举动。自建元元年十月以来,真正称得上大动作的,除了那道求贤诏,是在chūn二月,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年八十复二算,九十复甲卒。行三铢钱。在这个月的己巳诏令“民年九十以上,已有受鬻法,为复子若孙,令得身帅妻妾遂其供养之事。”还有,就是追查了一下上林会猎事件的责任问题。
余下的,就是一gān儒生吵吵嚷嚷什么先王之制一类,他们在刘彻耳朵边念叨着儒家“仁、义、礼、智、信、忠、孝”等等,念叨得久了,刘彻也听进去了一些,这对于年老者的优待政策,一方面是显示新皇德政,一方面也是窦婴等一gān学儒的大臣提议的结果。刘彻对于儒家最大的期望,是为自己的统治找一个最佳的理由,为自己制订一个非常光鲜的礼仪制度。与huáng老那翻遍典籍都没有明确说明的学说不同,儒家,对于“先王之制”这东西,研究得很多,比如,天子吃饭要用几个碗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时,就注重这些东西,儒家自然更得欢心一点。
朝上主学huáng老的人,自然不太甘心,也有些反攻的架势,一时之间,朝上暗流汹涌,明眼人瞧着他们互相使绊子,看得很是热闹。今天的朝会,也是延续了前几个月的风格,最后,无聊地结束了。
刘彻大手一挥:“该gān什么的gān什么去,有事儿没事儿别来烦朕,整天吵,吵得朕心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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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韩嫣恢复了回来,刘彻很高兴,朝会结束后就把他留了下来,也没让他回上林,直接留在了未央宫里说话。
进了内室,迎头看见chūn陀,两人目光一jiāo,各自微微躬身。未央宫里,chūn陀是一向陪在刘彻身边的,大朝会人太多,韩嫣尚来不及与他打招呼,现在正好表示一下善意。chūn陀笑了笑,眼睛显出弧度来,韩嫣翘了翘嘴角,彼此心中有数。
拉着人坐下,翻开了袖子检查一下伤口,见只留下几道白印子,再过些时日也就差不多全好了,刘彻这才放下心来,开始说些养伤养得闷不闷,用什么药好,会不会留疤的无聊问题。这时,长乐宫来人了。这回是大家要见韩嫣,不敢耽搁,韩嫣忙辞了刘彻要去长乐宫报到。刘彻正好没事儿,就一起来了。
到了长信殿,只见太皇太后窦氏、皇太后王氏、阿娇、大长公主、三位长公主居然都在。刘彻先跟大家打个照面,韩嫣规规矩矩地上前行了大礼,女人们倒很热qíng。
“快起来吧,还不快拿个座儿给阿嫣?”王太后招呼。
韩嫣忙谢了座,坐在这一家子的下方。众人少不得再问候一下韩嫣的伤怎么样了,同时对韩嫣护驾的行为提出表扬。
韩嫣忙说不敢,都是应该做的,让刘彻遇到危险,自己也很自责。大家再对韩嫣如此有自觉表扬一下。
官样文章做完,就是八卦时间了。
阳信起了个头:“听说你们家要办喜事了?”
韩家现在能有什么喜事?不过是婚事罢了。
“母亲们想媳妇儿了。”韩嫣乖乖地回答。
“母亲想,你就不想了?”大长公主打趣儿,“说到底,什么样的好姑娘让你看上了啊?”
“还没个影儿呢。”
大家不免再议论一番择妻标准。
“说来你也不小了,可要上点心呐。”王太后叮嘱。
“是。家里想先给兄长办完婚事,再办臣的事。总没有弟弟越过哥哥去的。”
“这是正理,”窦太后cha话了,“只是也别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要娶媳妇儿了,别大家说一声,带过来给咱们看看,也沾点儿喜气儿。”
“喏。真到了那一天,少不得要带进宫请安的,只是到时候您别嫌烦就是了。”
“嗯,我们老人家啊,就爱热闹,没事儿,尽管带来。”窦太后很高兴的样子。
“听你这口气,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人了?”阳信开始发问了。
“嗳?是么?我怎么没听出来?”阿娇好奇。
“不都说要带进宫请安了么?还说没有?”
“长公主说笑了,不过是应太皇太后的话罢了。到如今,心里还没数呢,就是哥哥,也只是有个大概想法儿。”
“你哥哥看上谁了?”阿娇追问。身体前倾,显得很有兴趣的样子。
“这可不能说。”笑。
“说说又怎么了?我又不能抢了你嫂子去。”
“是啊,你就说说吧,又没外人。”馆陶应和。
“好好的姑娘家,咱们这么说来说去的比划,已经是得罪了,再说了出来,万一人家姑娘不愿,面上可不好看。”韩嫣下套儿。
“怎么会不好看了?还怕不成事儿?尽管说出来,咱们做主。”阿娇打包票了。
“这倒是,你哥哥咱们也是见过的,弓高侯咱们信得过,不怕说坏了媒委屈了人家姑娘。”王太后也答应了。
“既这么着,臣回家问清了哥哥的意思,请您给当回媒人?”
大家同意了。又说了一会儿家长里短,便散了。
回到未央宫,摆上朝食,刘彻挥去了乐师,表示要跟韩嫣边吃边聊,清静一点。
“真是把我吓坏了,你怎么就敢自己挑上熊了?”刘彻抱怨。
“我怎么知道?什么都没想,回过神来已经到熊背了,真是‘骑熊难下’了。当时要是给我半盏茶功夫仔细想想,我就溜了。”韩嫣实话实说,末了翻了个白眼。
刘彻高兴了:“你gān嘛不想啊?啊?~再说了,遇到危险不是该想都不想先避开的么?想了才会往前凑吧?啊?啊?~是不是啊?”
无聊的人!韩嫣翻个白眼,努力扒饭。刘彻嘿嘿笑了两声,也享用起丰盛的皇帝套餐了。吃着好吃,居然指着一盘羊ròu:“把这个端给阿嫣,他养伤的时候不能吃xing热的,可别馋坏了。”说完又笑了。
韩嫣脸色很僵硬,chūn陀也扭曲了。韩嫣跟刘彻在一起吃饭,不管是原来他是太子的时候,还是如今做了皇帝,都是一式两份的,哪怕碍于礼制,韩嫣面前的碗碟少了些,即便把羊ròu跟牛ròu共到一个盘子里,菜色也还是不会少的。更不用提御膳房已经把韩嫣当成老师的现在了,怎么会亏到他?
“那个,羊ròu,我这里也有的。”
“我怎么瞧着少了一盘?”伸头望。
废话,天子食器九鼎八簋,韩嫣算是大夫级的五鼎四簋,数目少了几乎一半,哪怕再得宠,吃饭时偷偷给他个诸侯级别的七鼎六簋,连着王太后早先给加的一簋,那数目也比不上的。众人默……
刘彻缩缩脑袋,闷头吃饭了。韩嫣庆幸,传说中“左史记言、右史记事”的史官不在,不然,今天这个场景,够自己喝一壶的了。要说史官有些时候,与狗仔队,其实有些相似,就是记录挖掘别人的隐私,好在他们还听不到皇帝的壁脚,不过是在朝会上记记,然后如果风传得太厉害的传言,他们也会考察一下。史官的级别并不是很高的,一些事件,上位者如果是密谈的话,极少会让他们知道。想想看,要是你在自家房里跟老婆腻腻歪歪的都让史官知道了……这跟后世那个X照门也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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