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冷道:“蜂蜜、羊rǔ、香茶、美酒都喝过,宫里就是少有备清水的。”
!确实,高人一等的地方么,除了韩嫣这个怪胎,在有新茶出来之前是喝清水的,宫里的主子就没什么人爱喝水,哪怕是为了解渴也要弄点与众不同的味道来以示自己高贵。
“喝个茶也能引出这么多话来,快喝了吧,别说些有的没有的了,”转向韩则,“你不是还要回去么?我给太夫人备了些东西,你给带过去吧,我就不出门了。”
韩则道:“知道了,喝口茶也催。”一边一口仰了,起身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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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韩则一走,刘彻就开始哼哼,“混帐东西!”压低了声音,韩嫣还是听到了。
“又怎么了?”
“没事儿,我就爱喝茶!”
[“陛下贵为天子,琼浆玉液任君品尝,何必纠结于这杯茶呢?若不喜饮这些,还有水呢。人的生活,是绝少不了水的,就算不喝,洁面净身也少不了它,怎么能够疏忽了水而整天捧着茶呢?”
“陛下今日觉得这茶好,待想起水来,又扔下了茶,到时候,这茶要如何自处?扔到墙角生霉么?不如一开始就放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待有缘人不离不弃的好。”]
韩则!!!你混蛋!
“你爱喝的是茶吧?”韩嫣看着他,“那你咬杯子做什么?”
刘彻脸上一红,忙把杯子放下了,掩饰地咳嗽了两声,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来,打开看时,却是一盒子墨块。拈起一条来,端详一下见是上造的好墨。
“这东西你用比我用更合适,我瞧着你如今写字用得多,就拿来了,用完了说一声,我那儿还有。”
“哪里就用得了这么多了?我这儿也是有的,你这大老远的巴巴的送来也不嫌累?”
刘彻有些粗鲁地直塞到韩嫣手里:“给你就拿着,你用的那些也是墨?粗制滥造的。”
冤枉!韩嫣绝不会在这上头亏待自己,用的都是jīng制的好墨,再说,宫里也三不五时的赐些好的下来。只是,与专供刘彻用的有点差距罢了。
看着韩嫣有点呆呆的样子,刘彻又开始嘟囔了:“过得这么差,你那个哥哥是gān什么的?小时候他就待你不好,现在居然还跳出来装正经。”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小时候讴气也是常有的,说不上好,可也说不上坏啊?再说,现在已经分家了,断没有分了家的兄弟还要哥哥供我挥霍的道理。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再让他贴补,我还要不要脸了?”把手上的东西往案上一摆。
“……”刘彻的眼神有些不大对,伸手就把韩嫣给拉到身边,力道极大,韩嫣一时不防,被他给拽到了怀里斜卧着,忙挣扎着要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韩嫣脸上有些烧。
扶起怀里的人,圈住,蹭蹭:“别离开我。你那个混帐大哥他挤兑我!”
勉qiáng挣出手,拍拍刘彻的背:“他有时候说话会气人,不过没坏心的。他到底说什么了?”拍顺了气儿,觉得环住自己的手臂松了些,悄悄往后退了一下。唰,又收紧了,继续蹭。
“温润若水,清新如茶。”
“?什么?”
“管它是茶是水,都是你了。”
大哥!你害死我了!不知道这家伙就是个驴脾气么?牵着不走,打着,他还要倒退!老实jiāo待,你是不是恐吓、威胁、暗示什么了?
“旁人这么说,他怎么也能这么说呢?明明我待阿嫣是与人不同的,”刘彻开始小声在韩嫣耳朵边碎碎念,“我又没要拘着你,只是要你别离我远了,怎么就成了……”
“真不是好人,他就是个闷着坏的家伙。”
“阿嫣,别理他好不好?”
……
……
……
不晓得韩则会不会一路喷嚏打回家?韩嫣轻抚刘彻的后背,抚得他放松才住手:“这些日子,发生的事qíng太多,你想得有些乱了,别想太多了。他不管说什么,终归没坏心的,不然,他也不跑我这儿来了。你多担待点好不好?嗯?”
“哼!”还有些气乎乎的。
韩嫣无声地翘了翘唇角:“别管这些闹心的事儿了,说点高兴的好不好?”
刘彻的脑袋还是趴在韩嫣肩膀上:“我如今还有什么好高兴的?”抬起头,很有点埋怨地斜了韩嫣一眼,“你也不在身边,庄助他们也不敢上前,朝里越来越乱,老太太要选新丞相,大家伙儿正瞪大眼睛往前看呢,哪有心思理我?阿娇还要跟我吵……”
“风雨总会过去的,这阵儿完了,现在不先振作起来有点儿准备,你要怎么面对风雨后的满目疮痍?”转移话题、转移话题,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
“大汉朝的家,最后还是要你来当。你有没有想过这次为什么会没有达到你想到的成果?”
“为什么?”提起这个,刘彻来了jīng神,不再纠缠与韩则刚才的话——到最后他也没跟韩嫣说韩则到底讲了些什么。
“因为你准备得不够啊。咱们先说学说这里,虽然抬了儒家来对抗huáng老,又挑了儒家的毛病,可是学说的问题,你还没有准备好,底下就急着让太皇太后不问政事,这样当然不成。”韩嫣见他转到这上头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忙继续转移话题。
“怎么算是没准备好呢?各家算是平衡了,王臧、赵绾才上书的。”
“不是的,几十年来,huáng老毕竟是占优势的。就像两户人家,一家根基深另一家是新起,大家有什么事儿,自然是向着老户人家,哪怕是新起来的再有权势,大家心里并不是很信服他。”
刘彻点头,这点人qíng世故,他还是明白的。
“为大局计,不能全铲了huáng老,况且,huáng老也不是全错了,儒家也不能独大,因为儒家也不是全对了的。这需要平衡,把这两家对的挑出来,错的也挑出来,然后合计一下哪些适合用的,弄个大概完整的说法,这事儿才算完。一种学说得到朝廷的肯定,是会长久占据大家思想的,看huáng老如今的qíng势就知道了。这新的学说会影响未来几十年,甚至更久,”可能会是几千年,“这就不得不慎。在没有弄出个适合的替代品之前,就跳上前台,很难成功。”
刘彻点头:“这倒是了,儒家,不能直接拿过来却是可惜了。”
“huáng老——虽然现在占上风,”刘彻说起这个来还是有怨念的,“不过,要再想得寸进心,我就让他们全都‘垂拱’了去!”笑,“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你那天说得挺好。”
我那是诡辩好不好?!韩嫣腹诽,这人居然拿歪路当正道走了。
却听着刘彻又转了语气:“儒家虽然缺点多了去了,可是,大汉朝总要有一样学说来充门面,让大家有个目标去学习啊。比起来儒家更合适些。前秦用法,太过深刻,故而覆亡。huáng老也不适合,算来算去,也就儒家了。可儒家也不好,我琢磨着得把儒家给修正一下。”
修成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儒家么?韩嫣一下寒颤:“万万不可。”
刘彻很惊讶地看着韩嫣:“你怎么了?那么激动做什么?”
韩嫣顿了一下:“刚才说新的学说,就是说,这学说必须是全新的,至少,名字要是新的,不能再顶着儒家、huáng老这样的旧名字。”
“为什么?只要能用就好了嘛。”
“不是的,”韩嫣确实有些急了,“如果你用了huáng老的名字,那么,不出十年,你的新学说,就又会回到现在的样子来,因为huáng老,他们讲的才是真正的huáng老。同样,如果用了儒家的名字,那么大家就会说了,既然是儒家,那么,就应该是纯粹的儒家,搀其他的做什么?就又会恢复到咱们不希望看到的qíng形来了。如此一来,最近忙的有关学说的讨论,就算是做白工了。”
“可现在是没有一家能用的啊,朝廷又不能等,反正我不想再让那帮人太得意了。”
“那就自己弄一门新的学说。”韩嫣鼓动。
“你有什么想法?”
当然是总结筛选。
首先列入目标的,是神道教!
无论对东邻有多大的不满与怨恨,却不得不承认,他们在凝聚人心方面,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手段。韩嫣对这种“国家神道”了解不多,但是一点常识还是有的,他觉得至少可以借鉴其中的某些做法,比如为国战死者可以被奉为神明,以鼓励国民为国献身。神道教中,本身也吸收了不少儒家的东西,不难理解。
这是一种极具侵略xing的思想,它的侵略xing为韩嫣所看好,我们不希望邻居富有攻击xing,却不代表希望自己的孩子没有进取心。这种向外发散的思想,是韩嫣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大家所认可的。
而且,这种侵略xing还掩盖在严谨、温和、守规矩的面纱之下,《jú与剑》是二战后美国人研究日本人的经典之作,用极柔的花与锋锐的剑概括了一个民族极端的xing格。
真与异端裁判所宣判布鲁诺时的评词:“主是仁慈的,让他以这种不流血的方式死去吧。”——于是,他们活活烧死了他。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真的很希望咱们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无耻,确实无耻,总比成为别人无耻的对象要好太多了,多少不平等条约是以《XX友好通商航海条约》的名字签订下来的?
韩嫣承认自己不是圣人,也没想做割ròu喂鹰的圣人。
进取心、忠、孝、实用……揉杂在一起,就是一个新的思想。
刘彻真的惊讶了:“这——是你想的?”
“不是,”实话实说,“是从各家采的,各取所长吧。”
使劲往里面搀沙子,只要这种不断向上的进取jīng神被整个民族所接纳,整个民族思想上不被所谓“仁爱”所愚弄,以致出现周边国家只要牵几头羊说是进贡就能得到大量珠宝、金银、玉器、丝绸之类的事qíng就好。更可笑的是,上一道文书声称承认自己是附属,也能得到如此这般的许多东西。而此时,本国百姓而在承担着沉重的赋税,衣食难继。
真不想回去上朝了,就接着整理这些东西好了,再整理出一本国与国外jiāo的原则就好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
刘彻沉默了一下:“这是好东西,要是早拿出来就好了。”
“早了也拿不出来,我也就是到现在才有空儿把想到的给写了出来,还要再具体的整理一下呢,等真写出来了,你再看,保管让你大吃一惊。”
目前的理论虽然多,但是没有成系统,全是零散的,连写的人都搞不清条理,别人读的结果自然是五花八门。先写出概念、原理,再进行推理,未必做到明晰、准确,少产生歧意。
“这里头有些东西……”刘彻顿了顿,“还要想一下。”
“嗯,就是先写出来,再慢慢琢磨有所取舍,一起看一下吧。”
刘彻点头:“合适的时候,你就把这个拿出来。”
“不行!”
那不是孔子的位置么?哪怕现在呼吁百家争鸣了,也不行啊。这新的学说,就是要拿来当成国家宗教的,可以说,它根本就不是一个学说,而是一种即将作为国家qiáng制力推广的民族jīng神。做一个学说的创始人,谁都愿意,可作为一个宗教的创始人,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尤其是韩嫣先头拼命把儒家拉下神坛,这会儿,他自个儿上去了……这个位置,谁都不能去坐!韩嫣也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坐上这个位置。
再解释一下这中间的区别,刘彻明白了:“这话,谁都不能说,难道要找个鱼肚子塞进去咱们再剖出来?那不成新垣平了么?”
“这倒不用,不如,由你下旨,命大家一起评定,与现在正在点校的经籍一块儿拿出来就成了。”群策群力的结果就好。
“不过,这墨家怎么也写进去了?”工人、技术人员、研究人员,在汉代的地位,只有一个字,低!商人还能赚钱,拿钱捐个爵位洗一洗出身。可“工”这个阶层,连这点都办不到,只有做点小手艺养家糊口。
“如果全国的人,都想着怎么改进农具好多产粮食多开荒,这个国家会怎么样?怎么看都比理着琢磨圣人之言,然后一鸣惊人,到朝堂上谋个一官半职,然后整天聒噪qiáng吧?好歹有点真本事。”拣最简单的说。
点头。
当下一个问,一个答,把细节给推敲了一下,约好了明日再谈。
直到天黑前刘彻离开,韩嫣才回过味儿来——他,怎么明天还要来啊~
第二天,刘彻果然来了,照例蹭了顿早饭,如此蹭饭的行为,让韩嫣想收他餐费。
“昨儿说没准备好,你先说了学说上没准备好,难道还有别的不成?”
“是啊,在朝会上,你只是用了儒家,可对huáng老却没有一个明确的安排,他们不放心,所以,太皇太后生气的时候,他们自然就站在太皇太后那里了。这倒不是因为他们不忠什么的,而是人之常qíng,不喜欢动dàng。儒家与huáng老成见太深,儒家又是惯常针对huáng老,见学儒的出头,huáng老自己事先一点消息都不清楚,能不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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