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南拍拍他的肩,“慢慢再想,还有时间,先教他识字吧。”
这里确实看上去有充足的时间,日子朝厄港大爆炸的那天缓慢前进,然而忧虑无用,所以两人仍然懒懒散散地活着。
习惯了刀尖舔血的岁月,这样的和平简直像是梦境。
夏一南和黎朔的兴趣爱好基本上截然不同,一个沉浸在绝对理性的世界里,每日与数据为伍,一个能画出色彩艳丽的画卷,不论什么乐器都能上手。
明明是彼此无法理解的领域,两人却又有足够的耐心。黎朔愿意听夏一南高谈论阔各种科学理论,从外骨骼的流线设计到阿尔法的加密方法,而不嫌它们冗长。而夏一南也愿意听黎朔弹一下午钢琴,偶尔躺在沙发上,看看那些音乐家的生平。
有一日午后,窗外还是大晴天,夏一南躺在沙发上睡了一场慵懒而惬意的午觉。
醒来时他看见门被轻轻推开,小屁孩拿着刚买的风车,一溜烟笑着跑上了楼,黎朔在无奈提醒他上楼梯时要慢点,不然容易摔倒。
那天金灿灿的阳光实在太好了,夏一南半眯着眼,看门口那人的身形被阳光勾勒,影子径直拉进了屋里,落在他的身边。
和过往的每天都一模一样,他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在这个午后,黎朔如往常般朝他笑了,眼中盛满汹涌温暖的情绪,那被人类定义为“爱”,令人类感慨悲叹又眉开眼笑,被人咒骂也被人盛情赞美。爱永恒而不朽,古往今来没一人能够逃脱,即便是孤单的旅者。
而他手背上微微突起的血管,此时于光线下,已经是淡金色。
在这一刻夏一南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一方面觉得厄港的这时光已是永恒,光是和黎朔并肩眺望远洋时,故土这种东西,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而一方面,他又不自觉在心中把这当作两人最后的岁月。
此时距离黎朔所说的两年,仅差几个月而已。但那又怎么样呢。死亡谁又能真正逃脱呢?
黎朔在阳光下俯身,亲吻他的额头,夏一南便笑到眉眼弯弯,勾着他脖子回吻。
几天后晚上黎朔看书时,给他读了一段话——
神秘的暗影在我身后拉着我的头发步步后退。
我挣扎,一个威严的声音问道:
“猜猜是谁抓住了你?”
“死亡。”我回答。
但是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不是死亡,是爱情!”
几日过后,夏一南坐着火车回到了军区。在经过三个隧道,十七家工厂,瞧见了三十三个烟囱后,他抵达了联盟的核心军区。
在那里,曾经由他主导开发的能源终于问世。它确实和预想中的一样,拥有极其巨大的潜力,与足以彻底改变战局的力量。
将领坐在会议桌旁,夏一南站在所有人的面前,环顾四周,每一人脸上都写着激动与迫不及待。
整个联盟等待着他,给这个全新的世纪命名。
夏一南看着屏幕上缓缓跃动的、有着异样美感的淡蓝色物质。
那不是液体也不是气体,人类还没有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汇,去定义它的存在。在往后的很多年里,直到深入太空,他们也没有完全掌控这种力量。
但它终止了这场战争,给人类带来了无尽的灾害,与此后长久的繁荣。只要有了它,异能可以被任何一个普通人掌控,阿尔法能有足够能源去支撑庞大的算法,星舰将以光速飞掠过穹宇,穿过星云和陨石群,就连太空深处的恒星都触手可及,阿瓦隆在召唤。
这样遥远的将来,在座的这些人,都是全然无知的。
在诸多目光下,夏一南缓缓开口:“就叫它,‘信’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命名,可这个名字就像是在久远岁月前,就已经被定下,只等着此刻的脱口而出。
就这样,在潮水般的掌声四起时,他突然泪流满面。
所有人只当他太激动,纷纷笑着上前,送上热烈的祝贺。“为了人类的荣光!”他们在欢呼。但情绪失控来得是如此突然和莫名,夏一南急匆匆地退场,路上被迫拿袖子擦了擦泪水,只是视野前怎么样都是模糊的。
在走廊某个拐角以后,他被扯住手臂,转身时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那是一路从会场跟过来的黎朔,见到他这幅模样,眼中带上了讶异和慌乱。
只是夏一南没主动说的东西,他也不会去问,更何况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他只是紧紧抱着夏一南,感受他沉闷的呜咽,怀中身躯微微颤抖,泪水逐渐把他的衣服都打湿了。
两天后他们就回到了厄港,继续悠闲的生活。在某个异常沉重的梦境里,夏一南终于醒来,看见了舰船内的天花板。
他回到了前往罗岛的旅途中。
徐承正在船上忙前忙后,几个科研组的人员在调试仪器。黎朔站在船头,眺望极远处已可见身形的岛屿。
百余年后的罗岛并没有鲜明不同,只是由于战争,上头的居民撤离了不少回到内陆。但仍然有人住在其中,比如凯尔森的妻子。
这座还未沉没的岛屿,最开始是度假休闲的圣地,现在也显得安宁,就像战争从未降临过。
终于登岸,夏一南落脚在沙滩上的时候,回到看到辽阔的海面上,古老的白色灯塔仍然伫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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