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一次之外。这是第六次,也是这一次开始,桃花心对他开口说话。此前桃花心都如死物一般任他驱使,唯独这一次桑意带着记忆过来之后,它开始与他谈论他的心上人,实在是太过巧合。
桑意背后困缚着他的不知名的神,与他手里能窥见人所思所想、几乎无所不能的桃花心,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呢?并没有。
他不能不防,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他心尖尖上的那个小家伙而已,所以他不能与他相认,这样他才会一直留在他身边。但这个小家伙显然还不知道他的困境,他趴在他身边酣睡,暂且没有什么烦恼。
这样……似乎也还不错。
回去后,他守着桑意睡了一觉,等桑意醒来之后开始啃羊排的时候,谢缘对他进行了敲打:“小殿下心思深沉,对你敌意很重,你在书院中切莫与他有太深的接触。”
桑意懒洋洋地道:“小朋友嘛,也就会往书桌上泼墨、丢毛虫之类,再或者找个人把我收拾一顿,没别的什么。”
谢缘正襟危坐:“不可大意,你自己不也是小朋友?你们这个年岁的寻常人家中的子弟已经要学着接手家事了,孩童未必没有成人心智。”
桑意提出了反驳:“除非是少时必须受荫,家长早辞世,这个年龄的大家都在考功名呢,大多数人及冠后主父都还未曾年老,还轮不上继承家业。我只听人说故事时听过十六岁扛起家业的事,据说那是一个叫江陵的地方,他们如今的城主就是非常年少时接任大权,很是辛苦。”
谢缘不动声色:“哦?是真的吗?大约是我记错了,我多年不问外事,对于平常人家中这些也不太了解。”
他看着桑意,隐藏起眼中慢慢涌出的那点笑意,果不其然,桑意执意不肯放过这个或许能让他想起来的话题,又接着道:“哎,我听人说那个城主真的是非常厉害,据说家中有好几十个主母姨娘,每个都想瓜分他的家产,他刚上任时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欺负他年纪小,想把他们家拆散了,可是他硬是一个人闯了过来,在他接任城主后的头一次家宴上收服了各方势力,别人也再不敢给他摆鸿门宴。那段时间他很累的,经常几天几夜不合眼,但是回去后还什么都不肯说。”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好像在明明白白地问:“你想起来了没有?到底有没有想起来啊?”所思所想,展露无遗。
谢缘眼里的笑意露出了一点来:“哦?那此人还不错。”
桑意趁热打铁,边吃着炙羊肉边道:“对啊!他很不错的!他对下属也很好,从来不让我……我是说他的随从和军师为难,做的决策也十分正确,看样子他其实并不是很需要军师的,因为他自己的决定通常也与军师参谋出来的差不离,甚而更好一些;养兵千日,养成了座下一堆领死军饷的将士,说到底还是他太优秀了。”
谢缘看着他吃,微微一笑,伸手帮他把羊肉里面的碎骨头剔出来,自己另外倒了杯茶,淡声道:“未必,上位者通常也有不与人言的苦处,唯有亲近者知晓,纵然如此优秀,总还是会有不合意之时与难解之事。与你讲故事的那个人,没有提过这些吗?比方说你觉得他的军师并没有帮到他什么,但实际上他可能不自知。他的军主平日里如何待他呢?”
桑意伸手抓羊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眼看着谢缘,而后认真思索了一下:“就……每天让军师倒倒茶,磨会儿墨,犯懒的时候叫军师帮忙批一些文书或者拟呈上的奏折,好像也没有别的不同。”
谢缘循循善诱:“平日里看不太出来,因为习惯了,换你说的,他刚上任时如何要求他的军师来着?那时他的军师应当已经来到他身边了罢。”
桑意认真回忆着:“那段时间……我——我是说那个军师,年纪还小,按规矩也不能跟他一起出门,只能在家中研习读书。那位城主很累,一连几天见不到人,偶尔回来也不怎么说话,一回来就推掉家中给他准备的饭菜,要拉着军师出去吃小摊面馆,而后再一起回家睡觉。”
桑意努力想了半天,又补充了一句:“再就是……偶尔得闲了也不肯出去玩,最大的爱好是……躺床上让军师给他念故事书?”
谢缘咳嗽了一声:“要我看,那位军主十分重视他的这个小军师,故而少有的闲暇时间都要同他在一起。人累的时候总是不愿意应付其他人的,他愿意这样亲近那位军师,想必一是没有把他当外人,而是……很有些喜欢的。”
桑意挠挠头:“啊,应当确实是喜欢的,很照顾他的。”
谢缘伸手揉了揉眉心,欲言又止,他看了看桑意一双无辜的眼睛,最终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桑意瞧着他还是对前尘往事没有印象的样子,也泄气了,开始专心啃羊排。谢缘看了他半晌,片刻后,忽而鬼使神差地道:“你一会儿也……像你说的那个军师一样,给我念念书罢。”
桑意抬起头:“啊?可是我一会儿还要写功课,先生让我们抄三大篇长赋。抄不完便要去院子里罚站。”
谢缘道:“我帮你抄。”
桑意瞪大眼睛:“这就是你教育小朋友的方法吗?您这样堂堂一位尊贵的国师,竟然主动撺掇我不写功课!实在……嗯,不是一个好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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