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儿回过神,却没去在意那个盛着粘稠白粥的瓷钵,哪怕那股唤醒他胃囊的粥香就一直萦绕在他的鼻端。
他只看着净涪佛身,笑着咧开一张落了乳牙还没有长出来的嘴,问道:“师父,是你救的我么?”
净涪佛身也只是笑笑,没有点头,没有摇头。
小乞儿见状,也没执着地讨要个答案。
反正他自己知道,就是这个师父救的他。
他点了头,收了脸上笑容,从地上利索站起,端端正正严严肃肃地站定,合掌弯身向他拜了一拜,声音也极其郑重,“小子多谢师父。”
虽然他人小力薄,身如草芥,不知道自己明日会是个什么模样,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在一个什么地方,但他既受了这师父的救助,就得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起码该记着。
净涪佛身看着面前的小乞儿动作,身形不动,坐在那里稳稳当当地受了这小乞儿的谢礼。
小乞儿见他受礼,脸上又绽开了一个更明亮更灿烂的笑容。
净涪佛身抬手指了指他面前的那一片地儿。
小乞儿笑完,用指缝里藏着黑垢的手指挠了挠头皮,真就旋身坐在了那地方。
净涪佛身看着他坐下之后,探手从自己的随身褡裢里取出了一个木葫芦来。
小乞儿正伸手去拿先前被净涪佛身推到他面前的瓷钵,冷不丁就看见了面前出现了一个木葫芦。
他看了那个木葫芦一眼,没想明白,于是他也就很直接地问道:“师父,这是?”
净涪佛身又将手中的木葫芦往前递了递。
小乞儿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说什么了,直接就将手上拿着的那个瓷钵放下,看也不看那个瓷钵里的白粥一眼,双手去接那个木葫芦。
净涪佛身见他伸手来接,便就收回手来。
小乞儿拔开木葫芦的嘴儿,尝试着稍稍倾斜了一下。
葫芦里流出了一股小小的干净清澈的水流。
小乞儿看着那木葫芦里的水,抬头又看了看净涪佛身,没说话,直接就将木葫芦抱起,在侧旁的墙壁上找到一处合适的角落。
他将那个木葫芦放在那个地方,又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角度,看到那木葫芦里装着的清水从里头倒出,就将双手凑了过去,就着那清水清洗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他以为那木葫芦里的水就只有一个寻常葫芦那么多,所以他洗手洗得很是利落。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养出来的习惯,反正,哪怕是他提高了速度,他的手也很快就洗刷个干干净净。
不说手掌表面上沾着的泥尘污迹,就是手指指缝里的污垢也都洗得干干净净。
那小乞儿洗干净后的手,不是寻常人家孩子的嫩白,也不是这街头其他小乞儿的平平无奇。
他的手更像是农家里劳作的成人的手。
厚厚的茧皮层层结在手掌里,手指各节指节连同着肚腹都留着些磨擦损伤的痕迹。
净涪佛身不过一眼看过,就知道这些磨擦损伤的痕迹新新旧旧的,夹杂在一起都很难分得清楚。
这些个磨擦和损伤若是能及时得到医治,不,哪怕单就只是擦拭过些膏药,也不会直到现在都还留在他的手掌里。
磨擦的损伤沾了水其实很痛,这种痛不是剧烈到让人无法承受的疼痛,而是一种刺刺辣辣的痛,绵绵密密的,也很难受。
但小乞儿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他洗过手,因为身上的衣裳也都不干净,就没拿衣裳去擦手,而是简单地甩了甩,就不再多理会了。
可是木葫芦里的水还在往下流,就像是源头有着活水的溪流一样的,一直往下淌。
小乞儿觉得有趣,他笑着回头跟净涪佛身说道:“师父,这木葫芦里原来还有水的啊?”
净涪佛身自是没有回答。
里有两个人,却只得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人一直沉默,只偶尔的时候才会给一个眼神或者一点示意。这其实真的是一件相当尴尬的事情,不论是对这两人中的哪一个人来说。
尤其是这两人还真是陌生人,没什么交情。
然而,小乞儿却还是很自然。
“这木葫芦也没有多大啊……”他打量了两眼这木葫芦,伸手将葫芦嘴抬起。
木葫芦的葫芦嘴被抬起,那原本还在不断地往下淌的水流顿时就停下了。
小乞儿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木葫芦里的水再冒出来。
他探头往木葫芦里看了看,木葫芦的葫芦嘴还没有塞上,小乞儿能看到那木葫芦里头反光的一片水色。
他想了想,又伸手将那木葫芦的葫芦嘴往下压。
顿时,木葫芦里头又有水流了出来。
小乞儿瞪大了眼睛,还伸手将那葫芦嘴抬起。这一回,他没再看那木葫芦了,而是转了头回来看坐在那里的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眼睑迎上了他的视线。
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那么一阵,小乞儿像是不敢置信地指了指那个木葫芦,“这木葫芦里头装的水那么多……”
他其实没想要追究的是为什么那个小小的木葫芦就是能装明显超出了它容量的水,他想的是……
转手指了指自己,小乞儿问稳稳当当坐在那里的年轻僧人,“不会是要叫我全身上下洗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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