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真僧人用眼角余光看了看簇拥在他身侧的一众僧人。
这些僧人,有一个算一个,莫不是面红耳赤两眼放光地盯着山道尽头的那一条身影,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恒真僧人心中摇头,却也将眼角余光尽数收敛回来,专注地凝望着那个缓步走近的人。
他身上穿着的,不过是最简单的灰色僧袍;他脚下踩着的,也不过是一双薄薄的僧靴;便连他脖颈、手腕上带着的,也只是沉黑的佛珠。可偏就是这般打扮的人,当他出现在别人的感知范围里的时候,所看见的,就是那一股风仪。
明明不摄人,不耀眼,不热闹,宁静平和,却偏就占去了人所有的感知。
恒真僧人沉默地看着那人从山道上走来。
和风在他身侧回旋盘绕,暖光披洒在他身上,便连被他脚下的微风拂起又飘落的微尘,都是那般的温柔痴恋……
仿佛在这一个世界里,他备受宠爱。
可是……
恒真僧人在心里摇了摇头。
便是这个世界真有那么一个备受宠爱的人,也不会是他,而是那左天行。
净涪佛身一眼便看出恒真僧人有些走神,可他没说什么,轻步走到恒真僧人近前后,合掌探身向他拜了一拜,口中称道:“后辈净涪,拜见祖师。”
净涪佛身这一开口,又再一次惊了众人。
不单单是因为净涪佛身开口说话明显破了他修持的闭口禅,还因为净涪佛身所说的那些话。
先前就说,自《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出世后,自净涪踏上寻找其他《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道路后,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都被景浩界佛门的人密切关注着。可关注着的人虽多,却也不是谁都有那个能耐可以做到无一疏漏与及时。
跟随在恒真僧人身侧的这些僧人们,就不是。
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修持闭口禅的净涪比丘偶尔时候会自破禅功。
不过对于绝大部分的僧人来说,他们对净涪的决定无有异议,所以这些人也就只是惊了一下,便就回神,留心净涪比丘与恒真僧人之间的对话。
而也正是听了净涪比丘的自称和他对恒真僧人的敬称,这附近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自觉自己猜到了什么。
约莫是净涪比丘他心中有了疑虑和不解,来跟恒真师父请教来了。
这么一猜测,一众僧人们看着净涪比丘的目光又都添了几分亲近。他们心底里几乎不可察觉的因敬重而生出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抹去,再也找不到丝毫踪迹。
对于身侧一众僧人们态度上的转变,恒真僧人自然也是看得清楚。他甚至知道,净涪这一句话出口,不单单是拉近了他与这些人的距离,还是在跟他示好,为他正名。
连净涪都亲口承认了恒真僧人祖师的身份,自称后辈,他们这些人不更应该珍惜这样的跟随在恒真祖师身侧修行还得他细心指点的机会和时间?
恒真僧人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很不妙。
净涪的前身是谁,慧真知道,他自然也知道。这人的行事作风,慧真清楚,他自然也是清楚。而既然这位一上来就放低了姿态送上了好处,那他的所求……
可是看着还在与他见礼的净涪佛身,恒真僧人又不能摆架子将人晾着。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收敛心神,露出一个亲近慈和的笑容,合掌探身与他回了一礼,“不必如此,如今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僧人而已,不必如此。”
净涪佛身只是笑笑,“祖师便是祖师,净涪一后辈,如何敢在祖师面前失礼?”
恒真僧人面上笑意加深,心里一路猛敲的鼓点又更急了几分。
这个姿态,可真的是让人心惊肉跳啊。
净涪佛身见过恒真僧人,看他一时无话,也就别开眼,团团看过围拢在恒真僧人左右的一众僧人。
六百余数的僧人,一眼看过去,入目的都是人面。
净涪佛身放眼望去,看过每一双激动殷切地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合掌弯身拜了一拜,口中称道,“见过各位师弟。”
没错,纵然这里所有人的年纪都比净涪佛身大,这会儿见礼,这些人却都是净涪师弟。
一众的僧人都是激动万分,见得净涪佛身与他们行礼招呼,他们便当即齐齐站直了身,合掌重重弯腰,齐声高呼道:“弟子等见过师兄。”
那六百余人放声高呼,完全就没有丝毫压制的声量简直震耳欲聋。
可比他耳朵更受罪的,却是恒真僧人的心。
恒真僧人的心都沉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他宁愿净涪来者不善,也不想要见到现在这番局面。
然而,这时候的状况已经由不得恒真僧人了。
扯着笑脸与他闲话几句之后,恒真僧人便请净涪佛身入内。
这一整座山,其实都是那位金刚的道场,而这座山上的山寺,就更是道场的核心。
恒真僧人暂时在这处落脚,虽然不过是借住,却几如主人。
他领着净涪佛身去了正堂大殿,一众人等在大殿中分别落座。
恒真僧人领着净涪佛身坐在上首,下手则坐了满满当当的僧人。
六百余数的僧人齐齐挤在一个殿堂里,怎么从外面看,这一间占地不大的殿堂都显得逼窄。可这里不会,一眼看下去,这大殿里还能看见不少空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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