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在这一个瞬息间,净涪佛身都要怀念起了他修持闭口禅的那些年了。
但这样的杂念尚且没有成形,就被净涪佛身自己打散了去。
这一场没有锋芒的暗斗,看得旁边的石少爷都是异彩连连。
然而,不说净涪佛身,便连他父亲石老爷都无暇分身来关注他。
石老爷败下阵去,眼睑一垂,“不说长久昌盛,只是五代十代的,也不行吗?”
要保石家五代十代繁荣昌盛,以净涪佛身的能力来说,其实还真不算是一个问题。可净涪佛身却不能应,现如今景浩界都是个什么状况,净涪佛身可真是比现今景浩界上的所有人都要清楚——那真的是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在这样的局势下,面对着那几乎可以预见的未来,净涪佛身连他们自己的周全都没有把握,哪里真能应他石家这个请求?
别到时候没能顺利了却得了他们之间这一段因《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而来的因果,反而还在因果纠缠之下被困得死死的。
净涪佛身不想挖坑坑了他自己,但这里头的缘由,他也确实是需要跟石老爷说清楚。
这是一个交代,或许还能算是一个提醒。
他也无奈地笑了起来,“别人可能不会太清楚,可作为石家家主,檀越你应该是知道的。”
知道?知道什么?
石老爷抬眼望定净涪佛身,原本松松垮垮地摊出一个无奈、无力姿态来的肩、背也都已经挺得笔直,而在这笔直笔直的肩、背支撑下,哪怕石老爷身体已经开始发福,也依旧还是叫人眼前一亮。
净涪佛身却没看他,他放开了目光,望向客厅外间浩渺宽广的天穹,脸色间透出几分悲悯。
“当今天下,各处农地减收,人心混乱,礼乐渐崩……”
石老爷脸色格外肃穆,旁边的石少爷也已经完全听愣了。
“这是……”净涪佛身又一次抬起双手,在胸前竖合成掌,“天地大劫将临的征兆。”
石老爷哑口无言。
哪怕净涪佛身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也似乎没有再想说的意思,但石老爷也已经明白地领悟了面前这个年轻比丘话语间未尽的意思。
天地大劫降临,世人能得保存自身已经是艰难,他若还真要保石家五代十代地繁荣昌盛,那才是傻。
石老爷有心想不信。可哪怕他自己也知道,净涪这个比丘僧还真没有诳他。
他说的都是事实。
石老爷这一次没有瘫坐在椅子上,他肩背挺得笔直,沉吟半响后,也摒弃了所有的技巧,直接地将自己的条件摆了出来,“倘若可以,老朽能否请师父保我石家血脉传承绵延?”
老朽这个自称从石老爷话中脱出,配着石老爷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实在可笑。然而这客厅里头的所有人,却没有这样的一份心情。
“血脉传承绵延的时间,可有计较?”
听得净涪佛身问起这个,石老爷并不奇怪,他也没再想要跟净涪佛身讨价还价,直接问净涪佛身道:“依师父你看,以刚才那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价值来看,你能保我石家血脉传承不衰多长时间呢?”
石老爷不是没有听说过因果。作为一个还算成功的商人,他对“因果”这两个字有他自己的理解。
而这份理解,用一个简单粗暴的词来形容,那就是“买卖”。
虽然这份理解相当片面,但在石老爷自己来看,已经是够用了。
石老爷这样直接而干脆地问起,净涪佛身也没再跟他推诿来去,他更没有占他便宜。
“血脉传承绵延,其中干系甚多,不是单只因我而起,更多的,其实还是因为你们石家人自己。”
但凡石家人,他一生所有作为而造就的福报与罪孽,都将随着种种因缘牵系,着落在他自己、家人、族人的身上。这些福报与罪孽,才是真正决定他们石家绵远与兴旺的原因。
如果石家人代代都有福报庇佑,即便不劳动净涪佛身,在景浩界天道的护持下,也可以绵延不衰。
当然,这里头的一切基础,是景浩界天道安好,世界运转无瑕。
倘若无执童子对景浩界真正动手,景浩界天道彻底崩碎,再无力护持世界,他们石家人不能逃离出世界,与世界同时毁灭,那就无所谓的血脉绵延了。
石老爷静静地听着净涪佛身的解释,又仔细考虑过一会儿之后,他看着净涪佛身,“那么,那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能请净涪师父你出手护持我石家血脉传承绵延多少次呢?”
“哦?”净涪佛身眼神奇异地看了石老爷一眼,“你就这么相信我?”
世界大劫将临,没有谁能够笃定自己能从这一场大劫中安然脱身,净涪佛身也不能,可石老爷居然会想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将他石家当筹码,压在那一个可能上?
石老爷苦笑了一下。
在这短短几个回合的较量里,石老爷“苦笑”的次数着实不少,别说净涪佛身,就连石老爷自己来数,也是数不清的。但净涪佛身也知道,石老爷先前那么多的“苦笑”里,其实也只有这一个“苦笑”,真的有着苦涩的意味。
石老爷答道:“我相信净涪师父你起码能留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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