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哪怕是日后到了九泉之下,你又能有什么面目去见你的祖宗父母?”
不知是真是假,总之桃枝红了眼眶,抬起手来拿着衣袖在她自己脸上擦了擦,又哽咽着哭诉道:“我李家家毁族亡的血仇,难道就能这样算了?”
“林老爷,小女子是实在吞不下这口气啊……”
听着桃枝哭诉的话语,那林老爷也极其应景地红了眼眶,他陪着掉了几滴泪,最后又是一叹,竟又再问了一次:“李侄女你是真的要知道?”
桃枝那手袖遮挡着脸孔,只从里头闷闷地挤出几个字来:“是,侄女只求一个真相。”
林老爷先称了桃枝侄女,桃枝便也就顺着林老爷的口风应了下来。她也应得理直气壮,毕竟她还记得她祖母离世前和她絮絮叨叨的那些家族旧事。如果是换了十多年前,她们李家兴盛的那个时候,这林老爷到了她面前,都得乖乖地唤她一声姑娘,给她行礼问安。
林老爷不知桃枝心里所想,便又叹了一口气,遮遮掩掩地问桃枝:“侄女你当年还没出生,当年的那些事情,怕都是李老夫人和你说的吧?”
桃枝捂着脸点了点头,仍旧哽咽地应:“是。”
“唉……”林老爷小心地看了外头一眼,才低声对桃枝道,“事情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早就不该提起,但既然侄女始终要一个说法,你世叔我也还算是知道一些,便就和侄女你说说。”
“侄女当知,你李家当年的祖地其实应该是在北淮国。后来是因为惹了事,得罪了国中贵人,这才落难,后来不知怎么的,奔逃至此,又隐姓埋名,这才苟延残喘下来。可即便如此,你李家本来仅剩不到的这十口人也因为种种原因离逝,最后只留下了你一个姑娘家,连同家产,也只得那么一个院子……”
桃枝的手放了下来,露出红彤彤的眼眶和鼻头。她抽泣着,却极其认真地听着这林老爷的话。
“我当年还年轻,傻大胆的,愣愣就去查了查,到底是谁那么狠,逼得你们李家到了这种地步仍然不曾放过你们。”这林老爷还在继续,“但我能力有限,顺着些许蛛丝马迹,也只查到了动手的人,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敢再往下查下去……”
饶是林老爷这些年经历了不少风浪,到了这时候仍然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瑟缩了一下,才道:“直到后来时间长了,我才知道,当年那个动手的人,是凭借这一件事攀上了那位北淮国国君心尖尖上的人物……”
林老爷没有点出谁,但桃枝却也知道了,她脸色大变,整个人都木愣木愣的,那双从来黑亮的眼睛里甚至找不到半点亮光,朦胧松散得吓人。
须知,赌坊是世界上消息最为流通的地方之一。赌坊里除了那些常规的玩意儿之外,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赌局。
这些赌局大多都和各国各地的时事人物有关。
譬如桃枝曾经和净音讨论过的那一场关于这一次竹海灵会上佛门净涪和道门左天行到底谁将会夺取魁首之位的赌局,就是这一类赌局中的一个。
桃枝也曾在那一类赌局中见过其中一个据说挂了整整十多年的赌局。那赌局关乎的就是那一位北淮国皇宫中独宠专宠的贵妃,这样的盛宠到底能够持续多久。
北淮国历代国君不说风流多情,但也从来没有出过一个痴情种子,偏偏当今在位的这一位是个厉害。那位贵妃自进宫以来便备受宠幸,本来北淮国皇宫中也不是没有皇后嫔妃,但自十年前起,这些嫔妃竟然形同虚设,便连正宫的皇后娘娘,也只是独守空房。整一个北淮国皇宫,伴随着贵妃欢笑声的,是其他嫔妃日夜垂泪的低泣声。
贵妃本就出身世家大族,娘家力量雄厚,又备受国君恩宠,深得国君宠幸,膝下二子,长子还是道门天剑宗真人的嫡传弟子……
他们李家,撞上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
林老爷看着几乎傻掉了的桃枝,再叹得一口气,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便就直接将最后的那一点关键点了出来。
“有风声传,真正厌恶你李家的,是贵妃娘娘膝下的长子……”
桃枝木然地转头看着林老爷。
林家老爷点了点头,肯定了桃枝的想法:“没错,就是那位拜入天剑宗的那位十八皇子。”
哪怕桃枝已经走出了林家府邸,身体摇摇晃晃的她,耳边仍然回响着林家老爷的话:“据说就是因为那位十八皇子厌恶了你们李家,又不知道他怎么对贵妃娘娘说的,贵妃娘娘才会让人绝了你们李家的后路,想要将你们李家逼出北淮国,但后来不知怎么的……你们李家就被人逼到了现如今的地步……”
桃枝低声呢喃,声音里几乎全是绝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这么对我们……”
寒风呼啸中,桃枝跌跌撞撞回到了她的家。
她茫然地转着脑袋搜寻了许久,又似是扬声声音却嘶哑低微地叫唤了几声:“净音。净音?净音……”
没听见净音的回应,她跌坐在地上,头埋在手臂里。不知过了多久,那从喉咙里抠出来的嚎啕声渐渐地填满了这一个空寂冰寒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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