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司空泽安慰他道,“反正你大哥也在,我看你母亲也不会太担心你。”
程沛也点了点头,但他不再说话,只看了看天色,便端坐在蒲团上,闭目调息,恢复自身耗尽了的真气。
等他恢复状态后,又换了一身衣裳,稍稍打理过后,才骑了灵鹤回到程家大宅院。
一如他和司空泽两人预想的一样,得知他拿到竹令,又因为早前净涪的原因特意了解过竹海灵会的沈安茹并没有阻拦他,反而为他能不能顺利成行担心。
程沛才刚要将他与司空泽的打算和沈安茹细说,沈安茹就阻止了他。
看着自己还没有抽条的幼子,沈安茹叹了一口气,温婉的眉眼染上担忧:“这些事情,你和你师父有这个打算就好,不用和我多说的。”
“我只要知道你早有筹谋,有把握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那就足够了。”
“娘只是一介凡人,无力护持你们,但也不能拖累了你们。”
“娘知道得太多,反而害了你们。”
程沛红了眼眶,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并不和小时候一样,稍有不如意就要往沈安茹怀里钻。
司空泽这会儿也极其沉默。
到了最后,程沛收拾了情绪,也只是“嗯”了一声,真的没有再和沈安茹提起更多。
沈安茹也是抬起袖拭去了泪水,又笑着说道:“其实依我看,你也不必大张旗鼓地和所有人提起,只需在族老、你祖父、父亲在场的时候提起就好。”
沈安茹也确实是担心。
如果消息流传出去,知道程沛手上有这么一枚竹令,怕少有人能够不动心。到时候,背后没有足够震慑的程沛哪儿还能有个安稳的时候?
沈安茹这么一提,程沛和司空泽也都想到了。司空泽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我算是知道,为什么程家这么一家子里头,还能有你们两兄弟这样的人物了。原来源头是在这儿……”
程沛沉默地点了点头。既是应了沈安茹,也是在赞同司空泽的话。
程沛年纪小,又是血脉至亲,哪怕再对程家的人心寒,也还是对程次凛、程先承和程老太太等人留了一点柔软心肠,相信他们对他不会做到最绝。
而司空泽却是因为疏散。他自来钻研天机,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知道人心莫测,却不太会往那边想。更何况,他事实上也没多看得起程家大宅院里的这些人,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也就没有注意到这方面。
沈安茹见程沛应了,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看着程沛稚嫩又开始显出两分棱角的脸,不由得又想到了远在妙音寺里的大儿子。想到这一回的元日,总算能有个亲人陪在他身边,沈安茹也觉得哪怕元日那日两个儿子都不在,只留她一人在这程家大宅院里,都不觉得如何的难熬,反而还很是开心。
净涪其实真的没有料想过程沛会参加这一回的竹海灵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元日,净涪也都出了关。在药王院一位长老的陪同下,和同样在寺里的那七个师兄一起,步行出发前往万竹城。
是的,步行。
不用任何的飞行器代步,他们这一行九人,八位年不过三十的沙弥连带着一位清字辈的长老,全都是靠着一双脚,从妙音寺行往万竹城。
其实不单单是他们,便连妙潭等其他五分寺,也都是步行前往。因此,比起道门和魔门,佛门的修士出发的日子就要早上许多。
五色幼鹿乖乖地跟在净涪身边,也随着净涪步行,并未遁入虚空。
左脚、右脚、左脚……
在这样单纯的步行中,净涪慢慢的就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状态中。这一种状态介乎入定和神游之间,便连净涪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一种状态究竟是什么状态。但身处在这一种状态中,他看着身边的景色随着他的一步步前行往后退,看着远方辽阔的天际,看着天际那翻卷舒展的云层,看着自半空中纷纷扬扬洒落的雪片,心底的某个地方竟然升起一片涟漪。
涟漪荡漾开去,触动他早先的种种感悟。
因果、天数以及力量……
不曾窥见因果,不知因果连绵无绝;不曾被天数裹夹,不知天数变幻莫测,不容驳逆;不曾失去力量,不知人力时有穷尽……
正如不见天,不知天空高渺无边;不见地,不知土地厚重无际;不见己,不知己心烦乱,常入迷障……
净涪仍旧一步步往前迈进,表情却不再如先前那般无波无澜,反而显出种种情绪,复杂难辨。
他身周的气息自平静开始翻滚,又从翻滚慢慢平静,如此几番之后,渐渐又恢复成一种秋水一样的静谧。这种静谧自他身上浮现,缓慢但坚定地往外扩散。
这股气息蔓延,无可低档地将他身边的所有人卷夹进去。先是他身边的五色幼鹿,后来是最接近他的一位师弟,最后是远在一行人最前方的那位药王院长老。
诸位沙弥和长老的脸色齐齐一变,却只是面面相觑,不作抵抗,也不出声打扰。
事实上,这一种静谧的气息并不狂暴,也没带着任何恶意,反而如同这呼啸的寒风,又或是如同这土地中几乎潜藏的泥腥气,干干净净的,如同世界的呼吸一样,自然到了极致,完全没有引起他们的反抗。但凡是修士,这般轻而易举地就被别人的气息囊括包容,心里总不会舒坦到哪里去。可净涪这会儿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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