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一阵踌躇的净涪,心中也闪过各种各样的考量。
清恒大和尚作为他明面上的师父,确实助他良多,净涪到现如今都未有半分偿还,实在是亏欠。可造成这样的结果,也非是净涪自己不愿意偿还,实在是情况不允许,只能暂且记账。
净涪不知道这一次清恒大和尚闭关的结果会是如何,但他知道,上一辈子的清恒,未能迈过这一步。
如果他当时就能够迈出这一步,超脱出景浩界之外的话,他也就不会被卷入这一重世界的轮回里头了……
如果清恒这一次还没能突破,倒在这一层关碍之前,那净涪欠下清恒的账就要移交到天静寺上头。不管是作为清恒师兄的天静寺主持清见,还是作为清恒大弟子的天静寺众沙弥大师兄的净栋,都会有可能成为这些账目的移交对象。
可不管是记到清见还是净栋头上,都会比记在清恒头上麻烦。
更何况,就净涪自己而言,他还是更希望清恒能够破障。
如果能够帮助清恒破障,那他的账目上多少都能够划去一些。
清见大和尚谋划的是阳谋,走的是坦荡荡的大道,哪怕净涪看得清楚分明,也不会对清见大和尚的筹谋计算有什么想法。
世人各有其算计,只要于他无害,只要他愿意,顺了他的意又何妨?
净涪低头想得一想,最后将手掌往身侧虚虚一拿。
一道微风吹过,摇动菩提树的枝叶,哗哗作响。但这样的声音不过响起片刻,就倏然远去,再无声息。却原来是那株原本立在净涪禅院中的菩提树树梢于顷刻间亮起一道清净菩提灵光。灵光亮起的刹那,那株菩提树陡然从地上拔起,又化作一株菩提树幼苗,从净涪的禅院飞出,一路悄无声息地飞向清见大和尚的禅院之中,落入净涪摊开的手掌掌心。
净涪将摊开的手掌合上,拿着那株菩提树幼苗放在膝上,两手手掌一左一右,分别从树梢、树根开始,沿着幼苗的径路,细细摩挲。
菩提树树灵仍旧在树心处沉睡未醒,可幼苗却似乎能够察觉到净涪的心思一样,细嫩树枝上那三两片嫩绿幼芽细微颤抖,回应一般地磨蹭着净涪的手掌。
清见大和尚看着净涪的动作,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的,他又平静了下来。
净涪和菩提树幼苗达成共识,面上自然而然地带出了些许感激和依恋,但他闭了闭眼睛,半响才将面上的种种思绪收拾干净。
净涪从蒲团上站起,双手托着菩提树幼苗,弯腰将它递送到了清见大和尚面前。
清见大和尚也从蒲团上站起,却并没有伸手去接已经递到了他面前的这一株菩提树幼苗,反倒后退了一步,才正式与净涪说道:“净涪师侄,当日圣树将这幼苗交到你的手上,可不是让你随意将它交出去的,快收回去。”
净涪却未将菩提树幼苗收回,只是抬起了头,直直地迎上清见大和尚的目光。
清见大和尚见状,叹了口气,仍旧站在原地,看着净涪道:“将圣树幼苗收回去吧,你师父也不会愿意让你将这一株圣树拿出来的。”
净涪拧起了眉关。
清见大和尚心中摇头,却已经知道了净涪对他第一个问题的回答。
罢了,本来也就是没有多大的把握。
净涪站直了身体,却仍旧捧着那一株菩提树幼苗,并没有收回去。
似乎是察觉到了净涪的心情,知道他的权衡,被他托在手上的菩提树幼苗自树梢处升起点点细碎灵光,灵光并没有洒落,而是如同那枝头的细碎花蕊,在风中轻轻摇晃。
天静寺无数菩提树中的一株普通菩提树忽然停下自己晃动的枝叶,压下自己的怒火,仿佛雕塑一样的立在微风之中。
净涪只作不知,仍旧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这一株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和那一株菩提树之间的互动动静不小,清见大和尚又正正地站在菩提树幼苗面前,自然是将这些动静全都收入了眼底。
清见大和尚似乎想到了什么,心底也生出了期待。
如果圣树幼苗真的能够说服圣树,有圣树相助,清恒师弟破障的把握必定能够拔高几成!
正如一心为子女的父母总是拗不过任性的子女一样,那一株菩提巨树也始终没能扭得过菩提树幼苗。
许久之后,一道菩提清净灵光远远地送了过来,落在了菩提树幼苗那细嫩的树梢上。
那道菩提清净灵光在菩提树幼苗的树梢上轻轻蹭了蹭,便在净涪和清见大和尚两人眼前转过一圈,再度飞回菩提树上。
净涪和清见大和尚看得清楚,那一道菩提清净灵光,就落入清恒大和尚的那一座禅院里。
清恒大和尚他本来就是在那里闭关的。
而现如今,那禁制重重的禅院里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株菩提树。
一阵微风吹过,菩提树洒落浓密如雨滴一样的细碎光屑。
灵光飞扬如同星火,美得摄人心神。
净涪和清见大和尚两人却只是看得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
清见大和尚叹了一口气,看着净涪摇了摇头,妥协一般地道:“这下总算可以了吧?还不将圣树幼苗收起来?”
净涪这才乖乖地将菩提树幼苗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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