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用细看,净涪也知道这一次清佰大和尚拿出来的茶比他第一次踏入静安寺时招待的那盏茶好得太多。
都不是一个层次的。
须臾,茶香溢起,飘了满室。
清佰大和尚先将第一盏煮成的茶汤供到了那个木箱前,又给净涪送了一盏茶过去,才将最后的一盏茶汤留给了他自己。
是的,清佰大和尚煮了一炉茶,但这炉茶满打满算只分出了三盏。最好的,当属第一盏,而这一盏被他供给了那尊阿弥陀像;最差的,就是第三盏,这一盏被他留给了自己。净涪得的那一盏,是比佛前的那盏差,却也比清佰大和尚自己面前的好。
可见清佰大和尚待净涪态度的郑重。
净涪双手接过茶盏,嗅香、赏色、品味,动作行云流水,态度也是看得见的端正和珍惜。
清佰大和尚眼见净涪动作,脸上又更舒缓了几分,然后才捧了茶碗在手,赏了又赏,嗅了又嗅,才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茶水,眯着眼睛享受地品味着茶汤徜过口腔,最后入腹的绝妙体验。
那是自肉身至灵魂的深层次清洗,别处难得一寻的绝妙享受。
茶是极好的,但就是不禁喝。只有这小小的一盏,一炷香时间不到,两人手上的茶盏里就剩下了些茶渍。
当然,就算这座上的两人再想要来一盏,也没有谁去打那木箱前的那一盏茶汤的主意。甚至都没谁往那边瞥过一眼。
只是茶喝完了,也该说正事了。
清佰大和尚略略收拾了身前的物什,重新回到蒲团上坐了,又问净涪道:“比丘可是还有什么事?”
如果不是净涪还有事要与他说的话,他该是不会留到这时候的。
清佰大和尚没有想错,净涪应声点头,又自他自己的随身褡裢里翻出一枚身份铭牌,双手捧向清佰大和尚。
清佰大和尚一见这枚身份铭牌,便明白净涪的意思了。
他当下皱眉,问道:“不能再多留些时日?”
净涪只是笑笑,态度却坚决。
清佰大和尚知道自己不好再阻拦,但他还是得试一试。
“真的不能再等一等?”清佰大和尚话语里都带出了几分恳求,“这尊世尊木像已经刻成,但要在寺里正式落定,还是需要许多准备。”
再怎么样,也是需要一场盛大的落定仪式才能不辱没了这一尊佛像!
“这尊佛像到底出于你手,你就留下来参加这一场仪式吧。”
净涪抿了抿唇,面上露出了几分犹豫。
按道理,这尊佛像要在静安寺中落定,确实是需要一场仪式。可不用多想,单只看清佰大和尚见过这一尊佛像之后的态度,就知道这一场仪式不会简单到哪里去。而一场不简单的仪式,需要准备的事情真的太多太多了,谁知道为着准备这些到底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一场仪式要盛大要隆重,怎么都不能缺的必定是人。而且看清佰大和尚的模样,这些参加仪式的人绝对不仅仅只有他们静安寺或者是静安寺附近的人,还将包括各地各寺各庙的和尚僧侣。
虽然都是修士,真想赶路,哪怕距离再遥远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可是请帖一送,再一回,然后各方调和整合,来来回回的,时间就不能省。这也就罢了,但等这些人抵达静安寺,净涪真要还留在静安寺里,不看其他,单只凭他一个佛像雕刻者的身份,就不可能清闲安静。
净涪面上的犹豫渐渐变为愧疚,清佰大和尚看见,心中已经有了准备。
果不其然,纵然净涪迎上他的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愧色,他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拒绝了。
清佰大和尚心底苦笑一声,没再强求。
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净涪不是能够别人能够强求的人。而且……
清佰大和尚目光飘过不远处的那一个木箱,缓和了脸色,轻声问他:“比丘是打算今日就离开吗?”
净涪点了点头。
清佰大和尚叹了一声,笑着抬手伸向净涪。
净涪双手将他的那份身份铭牌递了上去。
清佰大和尚接过那份身份铭牌看了一眼,低叹了一声,就招了外间随侍的沙弥过来,将净涪的那份身份铭牌递给那随侍沙弥,吩咐他去杂事堂那边取来净涪留在那边的度牒等东西。
随侍在清佰大和尚身边的小沙弥领命进来的时候看见坐在另一侧的净涪,本还暗自兴奋高兴来着,却没成想,清佰大和尚交给了他这么一个任务。
接过清佰大和尚递下来的那份身份铭牌应声转身的时候,那小沙弥的气息都带上了几分衰颓,那偷着空儿飘向净涪那边的小眼神甚至还夹杂着些哀怨,看得净涪都一愣一愣的。
清佰大和尚在旁边看得清楚,大笑出声。
那位都还没有走得太远的小沙弥自然是听见了的,那脚步声顿了顿,又加速往外去了。
想也知道,如果不是碍着身份、地点的原因,这位小沙弥怕是能够狂奔着跑出外头去。
留在屋子里的净涪拿清佰大和尚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看着他,看他笑得几乎打跌,听着他打趣。
“比丘啊,等会儿我这小弟子怕是回不来了……”
不是回不来,只是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而已。
52书库推荐浏览: 柳明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