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倒是不急,他也没有想要自己打破这种局面的意图,因为……
刘乐安已经来了。
刘乐安确实已经到了。他本不知道净涪会在今日出关,他过来转这一圈,其实也只是想看看净行和五色鹿的情况,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
当然,这里所说的他们,其实指的就只有净行。至于五色鹿,不是刘乐安不想替它料理杂事,而是五色鹿就没有需要他或者是他刘家帮忙的地方。虽然每每见到过来转悠的刘乐安,五色鹿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但这种客气其实也代表了疏离和客套。
刘乐安心知,五色鹿与他们刘家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因为他们这些时日的礼遇而真正拉近,只是面子情而已。
哪怕是和它一起朝夕相对十数日时间的净行,也都是一样的情况。
每每想到这点,刘乐安都会在心底叹气,但要他放弃,他也不愿意,只能用这样的功夫水磨着。
实在是他们刘家已经因为那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经而和静宇寺那边起了嫌隙,虽然有着净行在中间润滑,但这嫌隙始终是在的,他和静宇寺那边的大和尚们都知道。
毕竟那可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经,毕竟那可是净涪比丘的一个因果。
这样大的诱惑,谁能不心动?
他们刘家既然和静宇寺那边起了嫌隙,那么在净行真正成长起来,在静宇寺那边成功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之前,他们刘家需要忍耐,也需要给自己拉扯出一面足够大的大旗。
而这样的一面大旗,最好的自然是净涪比丘,实在不行,比丘身边的灵鹿也可以啊!
不得不说,刘乐安想得有些多,但这就是官宦的习惯。
不过这个时候,刘乐安也没时间去多琢磨其他,而只是提着一颗心,默默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事实上,刘乐安在后边长廊上就听见净行与净涪见礼的声音了,也已经知晓净涪出关。但他想着给净行留一点时间,好让他与净涪比丘独处独处,才刻意拖慢了脚步。
刘乐安当时是想着,如果净行能得到净涪比丘青眼那就更好了。
可这会儿,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说话的声音,只有一片沉默,刘乐安就察觉到前方的情况不对了。他连忙又加快脚步,就怕他家这小孙子真将场面给弄砸,哪儿还敢希冀其他?
然而,刘乐安这次又还是想多了。不仅仅是他,就连一向脑筋转得慢的净行也都想多了。
净涪确实是沉默地站立在廊下,但看着净行沙弥的目光却是平和中带着点平和,并无其他杂思异绪。
将净行和刘乐安逼得紧张的,不是净涪,也不是五色鹿,而是他们自己。
刘乐安急急地从长廊的尽头走出,望见这边的情况,目光下意识地在净涪周遭转过,当即便松了口气。
他稍稍放缓脚步,同时极力平稳呼吸,恢复自己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形象。
这种姿态刘乐安在朝堂上的时候做熟了,这会儿也没弄出什么岔子。
等到他在净行旁边站定的时候,他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眼神也是一样的缓和平静。他合掌向着净涪躬身一拜,道:“比丘出关了?”
净涪点头,自也合十还了一礼。
刘乐安询问得几句,从眼角的余光瞥见净行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才在心底笑了一下,问净涪道:“比丘可还需要梳洗沐浴?”
在这方面,净涪是可有可无的。毕竟他虽在静室里一关十数日,但这种程度的闭关在他眼里其实只是等闲,且他身上自有元气流转,纤尘不染,微尘不近,梳洗沐浴与否于他根本无足轻重。
但刘乐安既然问了,净涪也就很随意地点头,应下了。
五色鹿自然跟在净涪身边,但它这次还和以往的待遇一样,只能守在门口。
净涪梳洗沐浴的时候,净行也在忙活一样的事情。
净行在静室门外守了足有一天,他的修为不够,身上难免沾染了些尘灰。虽不算肮脏,可也不甚干净。只是净行他自己素来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这会儿,刘乐安也在啊。
刘乐安一眼扫见净行身上的飞尘,只简单地和净行交代了一句,便拉了他去,亲将他塞进了装了净水的木桶,才守在一旁跟他叮嘱和净涪相处的种种细节。
净行一边沐浴一边细听,听得他脑袋都在隐隐发胀。
若是此时在净行耳边声声念叨着的是经文,那净行自然是习惯了的。可这会儿在净行耳边絮絮叨叨地响个不停的就是些杂事,净行哪儿能不两眼发昏?
但昏归昏,净行还真的就很认真地听了记了。听下记下之后,他还自己一条条地仔细和刘乐安确认过,确定自己没有记错记漏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刘乐安见净行这副认真模样,心里点头,竟挽起衣袖,伸手去拿过净行手上的芦瓢,亲给他舀水。
净行全没料想过会有这般情况,一时僵在原地,呐呐叫得一声:“祖父……” 刘乐安笑着拿一只手拍了拍他光溜的脑门,另一只手却还不甚熟练地给他舀水冲洗,“没事,洗吧。”
净行僵了一会儿,竟也真的就着刘乐安一瓢瓢给他倒落的热水搓洗身体。
刘乐安动作虽然不熟练,但也没出什么疏漏,净行很快就从木桶里出来,开始穿上簇新的僧衣僧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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