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涪与他摆摆手,又指了指天色。
谢老太爷见多识广,见净涪这么一指,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谢老太爷也没去询问到底需不需要他为净涪准备静室完成晚课,只单掌一引,示意他自便。
净涪到他们谢府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一切起居都已有人安排妥当,并不需要他再来过问。
净涪笑着与谢老太爷点头,便抬脚出了这处厅堂,一路回谢家三房的院子去。
他还在路上遇见了谢景玘。
谢景玘显然也是才从外间归来,身侧跟随着一位面相机灵的书童,书童身上还背了个书箱。
谢景玘没料到会遇到净涪的,他愣了愣,才回神来与净涪合掌见礼,“净涪比丘。”
净涪笑着还了礼。
谢景玘顿了顿,倒是没再和净涪多说什么,领着书童给净涪让出路来,低头道:“比丘先请。”
净涪点头,也真的就穿过长廊离开了。
留下谢景玘和书童站在原处。
谢景玘愣愣看着净涪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半天没有个动静。
他身后的书童见着,想到了早前一段日子夫人叫他过去吩咐他的话,踌躇半响,到底低声唤回了谢景玘的心神,“少爷,少爷……”
谢景玘定了定神,回头看得书童一眼,语气少有的烦躁,“怎么了?!”
书童缩了缩脖子,但还是问道:“少爷,天色暗了,还开始起风……”
这时候,也确实有一股冷风卷过长廊,吹得长廊周遭栽种着的花木枝叶晃荡。
谢景玘收回目光,转身带了书童离开,“走吧。”
正如父亲所说,就算他有那样的资质和机缘,他到底放不下谢家,放不下父母,放不下胸中的抱负……
既然如此,又何必巴望着另一条路的风景?
净涪早没将谢景玘放在心上,他一路前行,到得谢家三房院门外,便有谢远迎了上来。
“比丘回来了,可是要准备晚课了?”
净涪点头还礼,谢远便走前一步与净涪带路,边走他边低声询问净涪道:“比丘,少爷他此时还在睡,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净涪带着点笑意摇头。
谢远松了一口气,没再多问,只在自己心底盘算该为谢景瑜准备什么,才好让他更舒服一点。
嗯,热水是要的,少爷在地上至少躺了一天了,是该好好洗一洗。另外,膳食、清茶也要备着,不然清醒过来的少爷会饿了,再有……
净涪只看得谢远一眼,便知道此时的谢远都在盘算着些什么。但既然谢远没有打扰到他,他也就不多理会。
谢远送净涪回到给他预备的云房便离开了。
净涪目送他离开后便关了门,自己拿案桌、蒲团、香炉布置出了一个合适的角落,又用净水洗过手后,才将一尊佛陀金身从他的随身褡裢中请出来,供奉到案桌上。
他取出线香,就着烛火燃起,又捧了线香在手恭敬拜得三拜,才将飘着烟柱的线香插入到佛前佛香炉中。
如此忙活过后,净涪才在佛前的蒲团上坐了,拿出木鱼来敲经。
不过这回,他敲的不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只是《佛说阿弥陀经》。
经文敲响,虽声音只飘在这云房左右,但沉睡在静室之外的谢景瑜、五色鹿和还在那还沉浸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义中的清怀大和尚、净乐小沙弥,却都仿佛听到了这一阵阵平缓舒畅的木鱼声,舒缓了眉眼。
净涪只一心一意地敲经,并不理会这诸般外事。
忙活完晚课之后,净涪简单地梳洗过,便在佛前入了定。
待到他从定中清醒过来,却恰是东边露出一片白的时候。
简单收拾过之后,净涪开门往外间看得一阵,倒也不出去,而是重新回到了佛前的蒲团上落座,还拿过木鱼来敲经。
他敲的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往常并无异样。但当第一声木鱼声响起的时候,净涪就察觉到今日与往常的区别了。
今日除了他自己之外,这谢府范围内,还有三人也在同一时间开始早课。
净涪知道他们都是谁,但他没在意,更没分神,只拎着木鱼槌子,专注地一下下敲着木鱼。
身前的木鱼、手上的木鱼槌子、耳边的木鱼声、心中的诵经声,此般种种汇聚在一起,便是此时净涪的整个世界。
做完早课之后,净涪自是还如往常般地收了木鱼和木鱼槌子,另一边厢的清怀大和尚和净乐小沙弥却都是心潮汹涌,久久未能平复。
直到谢老太爷自外间进来,他们才收敛了心神,与谢老太爷说话。
净涪出了云房,迎面碰上的就是来寻他的五色鹿和谢景瑜。
五色鹿见得他,眼睛一亮,便要像往常一般走到净涪身侧,但它还没有动作,就被净涪一眼镇在了原地。
只是寻寻常常的一眼,明明不带任何意味,但五色鹿却就是不敢上前,只能低垂着头立在原地,呜呜低鸣。
谢景瑜一时也没敢上前。但他不比五色鹿,五色鹿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却不知,所以即便心中有所预感,他还是能够鼓起勇气往前迈出一步,强撑着与净涪合掌一拜,口中称道:“弟子拜见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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