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子都下的非常非常慢。
执白子,他便处处为白子谋划,持黑子又将白子设下的陷阱一一化解。
一人看,一人下,谁也没有说话,居然有种意外的悠然。
月上中天之时,为了应景,江陵点了灯盏立在边上,烛火暖黄,在风中摇摇晃晃。
江陵捏起白子,重新为白子谋算,算了好半响,才重新落子。白子已动,接下来是黑子了,这次江陵没碰黑子,反而往藤椅上一靠,嘀咕:“不玩了不玩了。”
“……”
“好没意思。”
“……为什么?”
听到梅疏远回应,江陵这才扭过头,用期待的神色望着梅疏远:“我等了你二十日,自然是想陪你说说话,可是你看我下了大半天棋,硬是一句话不说,我疑心我要是下一晚上,你就会这么闷一晚上,然而第二天又闹失踪。”
江陵一摊手:“那我不是白等了,多吃亏啊?这种亏,反正我是不吃的。”
“你挺认真。”梅疏远提醒。
“那是当然。”江陵挑眉,“谁让你忘了我啊?我只能重新让你认识我了,知道我会什么,喜欢什么,这不是很好吗?”
梅疏远哑然。
“当然,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会什么?”
梅疏远下意识问:“我喜欢什么?”
“这个太简单了。”江陵目光落在梅疏远身上,笑盈盈的开口,“不说别的,单说你喜欢的人的话,那只有一个。”
江陵慎重其事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啊。”
“……”
“不喜欢我,你想喜欢谁?先告诉你,除了我之外,你想喜欢谁都没门。”
梅疏远默了默,脸上倒无特殊之色,显然前两次已经让他知晓江陵嘴巴多能说了,而他也有点儿习惯了,至少不会向前两次那般,被影响的那么深。
他不接口,江陵也觉得没意思了,便问:“你要不要陪我下棋?”
“我不会。”
江陵肯定说道:“你会,我当年手把手教会你的,真要算起来,我还是你老师。”
“……好。”梅疏远轻轻应了一声。
这一次是下棋,总不可能两个人挤在一起,所以这次江陵先一步找出了一张椅子,摆在对面,朝着梅疏远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梅疏远拂起衣摆,坐姿端正,和当年一般无二。
江陵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披散的鸦羽墨发上,突然说道:“你要是肯的话,下次我帮你束发,好不好?就当你陪我下棋的报酬。”
“不用?”
“真不用?”
“嗯。”
“好吧。”江陵不由想,上次梅疏远说相信他,顶多是相信两人认识罢了,要说放下戒心,还需要磨一段时日。
江陵很快收拾好心情,又愉悦的问梅疏远想要黑子还是白子。
梅疏远回答:“都可以。”
江陵便直接把黑子推给了梅疏远,挑衅似得望着他:“现在白子占据上风,黑子行错一步,变会被我斩下龙首,疏远你可要看仔细了。”
“好。”梅疏远学着江陵的模样,拾起黑子,在未碰到棋子之前,他的动作有些生涩,碰到棋子之后,一切便自然而然起来。
几乎不用多想,他便落下一子。
江陵神色一凝,随后哂笑:“这下换我为难了。”
“我刚刚一直看着你下棋,你落下白子时,我就想黑子该怎么办。”梅疏远回答。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你说这么多字。”江陵感叹。
“……”
梅疏远垂下眼帘,神色浅淡。
“别勉强,不想说就别说。”江陵话语透着一股子的无所谓,持起白子,利索落下,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了几分杀伐果断的意味,“请。”
“并非不想说。”梅疏远没有去碰黑子,“而且你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回答不了,接不上口罢了。”
说完之后,梅疏远才去碰棋子,显然心思再度沉入棋盘之间了。
倒是江陵觉得自己被针扎了一下,神色有些动容。
黑子落下,白子落下……
黑子杀招起,白子同样布好了陷阱。
这样有来有往,不仅比自弈来的有趣,棋局精彩程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陵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这才开口:“没事的,我说,你听着就是,不用回答。”江陵落下白子,补充,“当然,只限于你对不上的话。你看,只有我一个人说话,没人接口的话,多可怜啊。”
梅疏远点头:“你这一步走错了。”
这句话说的就是棋局了。
“是下错了,又让你抢占了先机。”江陵托腮,“不过这种小错,还不至于让我输,等着瞧。”
“拭目以待。”
时间便在棋局间流逝,偶尔掺杂了江陵悠然的声音。
“我的大部分本事,都是我祖父教的,包括这下棋,我祖父脾气爆,是个臭棋篓子,我长大后就能赢过他了。从此我和我祖父下棋,从来没有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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