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戈谨慎地建议道:“不如还是从当下入手,王爷若是失魂,所失魂魄必定还在当年下手的人那里。世间万事有因果,抽魂夺魄者是不能轻易毁去魂魄的,否则自身也遭反噬。”
胥锦听闻此处,便彻底放下了要带裴珩离开的念头。
温戈本事高强,但身为国师,更有许多禁制,裴珩也只能从他这里探一丝口风。
自青玉殿离开,胥锦和裴珩慢慢步行走下绵延的石阶。
山道旁的紫荆兰拂过裴珩的袖袍,他远望过云雾间掩映的山下京畿百余市坊,问道:“胥锦,即便寻回那一魄,我也不过是个凡人,龙章也一样,你可明白?”
胥锦道:“你是神明还是凡人,于我而言没有不同,总会有办法的。”
山脚下便是京畿市坊,裴珩和胥锦穿过车水马龙的街巷,走了不远便是皇宫西侧的宽大街道,僻静肃清,远离皇宫后,江陵再度热闹起来。
两人难得漫步于市井间,从侧街出来,踏上京城主干道的时候,却闻前面一阵喧嚷。
前方没有士兵府卫开道,街上的车轿行人却都自觉避让,如分海一般开辟出一条能容两架马车并行的路来。
裴珩和胥锦停止交谈,也看过去,见一华服锦衣、春风得意的少年走在前,左手背在身后,右手臂横着,手上提着一只小巧的湘竹鸟笼。
少年背后跟着一架八人合抬的大辇,上面是一排如孔雀屏一般的榉木架子。
那架子呈扇形,稳稳固定在大辇上,挂满了各色鸟笼,大大小小,铜鎏金的、檀木黄花梨木的、镶了宝石的,小至关着百灵画眉的精巧笼子,大至蹲踞着白孔雀的半人高笼子,只听啾鸣纷纷嚷嚷,夹杂着八哥鹦鹉的嘶鸣,仿佛大江南北的羽禽珍品都尽收其中。
那拎着鸟笼的华服少年走在前,背后孔雀开屏,如同百鸟朝凤,可谓风骚无两。
沿街百姓看得津津有味,时而有官宦富商的车轿停在街旁,里头的人便会下来跟那少年施礼问候,显然是权贵之身。
“这是什么人?”胥锦看得眉头都抽了抽。
裴珩脸上的笑有点僵。
下一刻,那少年也不怎的眼神好使,一眼瞧见了裴珩,脸上一喜,把鸟笼丢给身后侍从,展开双臂热情迎上来:“啊——九叔!”
裴珩没让他拥抱成功,拍了拍少年肩膀,瞥了一眼那百鸟大辇,道:“怎么一回京就遛鸟呢?”
“一路赶得急,马车里闷坏了,这不赶紧出来让它们透透气。”少年嘿嘿一笑,搓了搓手,看向胥锦,“这是……莫非就是那位东海来的王妃?”
“胡说八道什么?”裴珩一巴掌拍他背上,“让你家仆把那鸟架子侧着抬,路都堵成什么样了?”
少年倒是听话,嬉皮笑脸问候了胥锦,回头让家仆把爱鸟往回送。
裴珩朝胥锦简单介绍几句,胥锦冷淡地问候了少年。
这位遛鸟少年便是淮原王,当今圣上的十二堂弟,裴珩的小侄儿。依帝国封赦礼制,这一辈亲王是两字封号。而裴珩没有同辈的皇族兄弟,是唯一的单字封赦亲王。
今日入京第一天,淮原王见了裴珩很是美滋滋。
还没顾上多说几句,不远处仆从惊慌无比地跑过来:“小王爷,那那那……雪金雀儿快不行了……”
裴珩有些担忧地看向淮原王,十二侄儿爱鸟如命,死一只得哭几场,当街占道遛鸟就够丢人了,若是当街扑他怀里哭,他打算当场断绝叔侄关系。
不过淮原王的反应出乎意料,他只是平静地叹了口气:“带回去收拾着埋了吧。”
仆从战战兢兢退下。
裴珩稀奇道:“怎么不见你伤心,总算不那么拿玩物当命根子了?”
淮原王沧桑地凑过来,扒拉开眼皮子,展示他眼底的红血丝:“九叔,一路越靠近京城,我那宝贝死得越欢,死太多实在哭不过来,眼泪都干了。曾经沧海难为水,衣带渐宽终不悔,九叔,你懂……”
“行了行了我不懂。”裴珩一身鸡皮疙瘩,“是水土不服么?往年来的时候也没出过这事。”
淮原王神色严肃:“正是有蹊跷,我打算去青玉殿拜会温戈大人看看。对了九叔,明天宫宴,小姑也回来了,你也去的吧?”又看向胥锦,笑了笑,“这位少爷我一见就投缘,明天你也去吗?”
“操心那么多做什么?”裴珩安慰了几句打发淮原王,小王爷约定了晚上来府里吃饭。
胥锦和裴珩往府里走,胥锦道:“他的鸟不是正常死亡,是受魔气所害,替他挡了灾,恐怕靠近京城的沿途都被跟着。”
裴珩顿了顿:“有人要害他?”
他想到近日几乎所有人都齐聚京城,燕云侯、淮原王,包括淮原王刚才说的姑姑,也就是柔章公主。而鎏金簇一案,奉铉司也快要结案了。
进了王府,胥锦似是深思熟虑过,在游廊下站定,握住裴珩的手:“承胤,明日宫宴……”
你陪我进宫。”裴珩反手握住他的手,又笑吟吟道,“可要保护好本王。”
胥锦心跳漏了一拍,仿佛看见了云府海境初遇时,花间笑容璀璨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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