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待我仔细筹划一下,也要看看圣上那里会做何决定。”
文笙明白纪南棠的意思,秦和泽若是含糊上报,建昭帝又睁一眼闭一眼,那张寄北就成了“死人”,私下里布网捉拿他都没有问题,若是秦和泽较真起来,天底下认识张寄北的人多了,张寄北诈死不成,乃是在逃的钦犯,抓住了如何处置,还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决定的。
但只要纪南棠说筹划,文笙便放了心。
想来那张寄北再是狡猾,也不可能逃得出纪南棠的掌握。
一直到入夜,大家才结束了叨扰,准备返回马场再演练一番。
临行前,文笙几个邀请纪南棠、杜元朴等人明天去玄音阁观看他们的那场团战。
大伙凑在一起研究了这么久的军阵,将军府众人也好奇是不是有用,欣然答应,把人送到巷口,才依依惜别。
而这时候,大街上戒防盘查的兵士明显少了,应该是宫中有了旨意。
众人回到马场,叫起杨绰,就明日的列阵、变阵研究了半宿不提。
单说第二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连风都不怎么刮,正适合乐师们在同乐台那种露天的场合斗乐。
众人早早乘车来到了玄音阁。
今年的秋试因为出了圣上遇刺这样的意外,拖得特别久,奉京城有很多人在赌局上押了银子,却迟迟不出结果,别提多么难受。
好容易盼到刺客尽数服诛,圣驾遇刺的事有了了结,而秋试也到了最后一天,压抑多日的qíng绪突然得到宣泄,玄音阁大街上竟是人山人海。
坐在同乐台旁转头往墙外看,全都是乌压压的人头。
今日虽然建昭帝没有现身,但前来观战凑热闹的权贵大臣们着实不少,纪南棠坐在其中,到不显得特别扎眼。
今天依旧是两场,因为文笙他们同谭三先生那队的jiāo战结果将决定此次秋试团战第一花落谁家,那一战放在了后头,先进行的是谭四先生一队对战北院的乌大元等人。
两场团战,恰好又都是南北两院之争。
谭四先生这一队实力其实很qiáng,但之前已经输了两场,看得出队中众人都觉着很憋屈,借今天的团战,将这股心火发泄在对手身上。
他们只花了大半个时辰便直落三局,取得了整场团战的胜利。
两场团战的间隙,不管墙内还是墙外,观战的人群中都有些骚动,他们看到最后即将上场的两队已经在同乐台旁等候。
一边是谭三先生带队,易氏兄弟、孔长义,带着他们的弟子,每一个乐师的名字都如雷贯耳,宛如奉京夜空的星辰。
另一边却是“huáng金鼓”卞晴川、谭五公子、闻人英和逍遥侯杨绰,这一队虽然有三位新生,但他们同对方一样,自进了前五甲,一路杀上来,未逢败绩。
二者的相遇,注定是一场龙争虎斗。
第二百四十六章 脱胎换骨
谭三先生的得意弟子名叫吕罄,此次个人战排在第四。易星河的弟子呼延南,易星波的弟子甘秀成,这三人同师父擅长的乐器相同,独有孔长义的弟子奚弘大,参加团战用的是二十四管排箫。
四人一路沉默上了同乐台,摆开阵势坐好了,场上顿时就有了一种冷寂肃杀的氛围。
不过文笙几个也早不是刚开始参加团战时的楞头青了,那时候,还要边上台边大声吆喝几句,给自己一方提气助威,现在只是鱼贯走上台,行动间就自有一种端凝的气度。
吕罄几个注意到对方四人今天坐下来的位置与以往有些不同。
看上去怪怪的。
以前卓玄因为实力稍qiáng通常坐在前面,顾文笙躲在后面使她的杀手锏,另两个妙音八法三重的新生守在两人旁边,四人坐下来是个整整齐齐的方阵。可今天,打头第一个坐着的竟是顾文笙。
她孤零零坐在第一排,左后是卓玄,右后是项嘉荣,chuī箫的钟天政在她身后独成第三排,他们摆出了个尖菱形的阵势。
虽然乐声并不受乐师所坐位置局限,但这却表明了对方的一个态度:对这场团战,他们有了新的安排。
呼延南目光里露出警惕之色,和甘秀成互望了一眼,因为他们的师父是亲兄弟,二人平时打的jiāo道也多,颇有几分默契。
坐在前排的吕罄神色漠然地低下头,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面前的古琴上。
他的古琴,名叫“幽风”。
开场鼓敲响。
“砰”!“砰”!呼延南的大鼓随即发声。
甘秀成怀抱大琵琶,长轮,夹扫!乐声宛如苍鹰瞄准了猎物。自云际间凶狠扑啄而至。
吕罄的古琴和奚弘大的排箫一齐加入进来,四道乐声汇聚成一道狂流,向着对面的文笙四人席卷过来。
团战中有三种乐师会被对方率先关照,队伍中实力最弱的、有杀手锏的和坐在最前面的。
文笙在台上虽然称不上最弱,但后两条全中,故而这第一个照面,吕罄四人便齐齐将她视作了攻击的目标。
文笙对此早有准备。左手一记“游吟”。右手拨、剌、勾、剔,弹的正是《行船》。
之所以要坐在最前,是因为这一战。文笙是四人中的长牌手,负责遮挡箭矢,掩护队友前进!
但她却不需要将四道攻击全部承担下来,琴声竖起的无形屏障有意漏掉了奚弘大的箫声。随着阵形一变,位于她左后的卓玄挺身而出!
这一刻。他暂时充当了藤牌手之责,以琴声对冲,与对方的排箫声相遇,二者同时消散无形。
这还没完。军阵如期运转,奚弘大突然发现他陷入了对方的包围,在箫声被挡掉的瞬间。他避无可避地以身体硬挨了钟天政和项嘉荣两记攻击。
若非他实力高过两个新人一筹,只这一下。就可能淘汰出局。
奚弘大脸色微变,挨打并不可怕,团战中经常有来不及处理对方乐声冲击,不得不以身体硬抗的时候,可怕的是,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方才对方这次夹击是怎么形成的。
北院四人齐齐觉着不妙,吕罄眉头微皱,“幽风”“铮铮”一阵脆响,连续不断的泛音搅动了同乐台上方的虚空,疾若飘风,见影不见形,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化为一道游龙,缠绕着文笙四人,试图寻找破绽。
这琴声,尽得一个“幽”字之妙!
文笙再一次挡下了鼓声、琵琶声,奚弘大因为适才那稍微的迟疑,出手晚了一瞬,卓玄琴声清亮,看似迎上,可不知怎得一变阵间,两下里直接错身而过。
奚弘大的身后是呼延南。
呼延南还在不停地催动鼓声,试图给文笙施加压力,混不知危险已经悄然临近。
随着卓玄这记琴声cha上,长牌手文笙向后一退,充当长枪手的项嘉荣和杀手的钟天政乐声齐动,直接就将呼延南关到了笼子里。
奚弘大箫声落空,迅速再追一记,而此时的卓玄已经试出他深浅,硬以身体接了下来,与此同时手上急挑,对着呼延南送上了一记叠乐。
呼延南突遭对方三人围攻,苦苦支撑,等待自己人救援。
可那三人却夹带着他,不知怎的一转,又同顾文笙jiāo换了位置。
顾文笙的琴声就像银河隔断牛郎织女一样,将他和自己人彻底隔离开来。
甘秀成是台上与他最心有灵犀的,见势不妙,手上接连几个“勾轮”、“拂轮”,琵琶声一时压过了大鼓,想要撕裂阻碍,硬冲出来一路来救人。
文笙嘴角微翘,她也会“轮”,停下左手,右手在同一弦上摘、剔,“半轮”;摘、剔、挑,“全轮”,这是《行船》开始时那一大段散音。
“太平”的琴声接住了对方排箫声、琵琶声,在众人看不见的虚空里相互较力,以一敌二,震,再震,直bī得那两道乐声节节败退。
只有吕罄,他的琴声不知怎的突然在包围圈内响起!
他潜进去了。
紧随而至是两下激烈地jiāo锋。
文笙断然左手“引上”,大指“抓起”,右手收了《行船》,“叮”的一声弹空弦同声。
吕罄的琴声太莫测了,应该是得到了谭三先生的真传,文笙这一记《采荇》弃他而取呼延南、甘秀成,二人同时中招,两道乐声不知飘飞到何处!
与此同时,她和卓玄以身体各接下对方的一记冲击,呼延南出局!
进入四打三之后,那便简单多了。
这一场,虽是北院的四位乐师抢得了先手,但自文笙开局挡住了对方三道乐声之后,便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了手中。
围观的乐师们只看他们攻守兼备,进退如意,哪里还看不出似乎只短短一天的工夫,南院这支队伍又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可任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其中的奥妙。
只有对乐师斗乐完全门外汉的纪南棠坐在席上,看着这场自己半是明白半是糊涂的比赛,脸上露出微微笑意。
第二百四十七章 还以颜色
第二个出局的是奚弘大。
四打二!
比赛打到这份上,甘秀成瞥了吕罄一眼,虽然被几个新手打败很不甘心,但似乎没有必要再拖延下去了,不如认输,集中jīng力准备后两局。
吕罄恍若未觉,专心弹他的琴。
片刻之后,甘秀成无奈出局。
北院这边只剩下了吕罄一个。
这时候,文笙等人的攻势也随之慢了下来。
文笙知道吕罄是在观察他们四人的配合,而她特意把对方留到最后,也是想从他身上,多获得一些讯息,以便接下来应对谭三先生。
吕罄的琴声,攸然来去,虚实难测,非常难以判断首尾轨迹,颇有叫人防不胜防之感。
谭三先生的琴技怕是还要厉害上很多。
要照这么估计,文笙觉着谭三先生和谭四先生好有一比,若将谭四先生比做力拔山河的外门高手,那谭三先生就是行踪诡谲的刺客。
同是武林高手,相比起来,果然还是谭四先生那等的好对付一些。
到底是临时抱佛脚练出来的军阵,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文笙几个对很多地方尚属生搬硬套,这一慢下来,还真给吕罄抓到了一个破绽,偷袭了项嘉荣,两人先后出局,算是给己队挽回了点面子。
看台上,很多权贵对这个结果都十分意外,没想到这支新人队以这么大优势拿下了第一局,难不成今天这场团战,真会以新人队取胜而告终?
天啊,早知道这样,去押他们这个大冷门赢。岂不是要赚得盆满钵盈?
谭三先生携他的古琴“疏影”登台,墙外街市上竟然响起了好大的动静。
孔长义拿着铁笛走在他身旁,低声笑道:“这都是看好咱们的,得投了不少银子吧,你说咱哥几个要是这场也输了,会不会被他们丢臭jī蛋?”
谭三先生没有作声,后头的易星河粗声道:“臭jī蛋也没有你的嘴巴臭!”
孔长义“呵呵”一笑。望见对面谭瑶华几个正从另一侧上台来。扬手打了个招呼。
谭瑶华见到了,虽然带着古琴多有不便,还是抱了下拳算是回礼。
“小五好好打。哎呀,有日子没和你jiāo手了,听你三叔说,你现在青出于蓝。可比他要厉害。”
“前辈谬赞。”谭瑶华知道三叔不可能说这等话,客气了一句。
两边摆开阵势。
经过刚才那一局。谭三先生几个还以为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布局,结果对方四个依旧是老样子,卞晴川居中,逍遥侯杨绰在后。另两人一旁一个。
北院四位乐师昨天都去了青云大街,为卞晴川的鼓声所震撼,同是击鼓的易星河发现和卞晴川站了个对面。手握鼓槌,向对方抱了抱拳:“卞兄。请多指教!”
卞晴川冲他点了一下头:“大家切磋一下。”
两队相互间话虽然不多,但卞晴川这还是第一次有了以乐会友的感觉。
开场鼓敲响。
两边同时出手!
卞晴川、谭瑶华四人没有使用昨天新学的阵法。这一局,他们还是之前老招数。
不是不想用,实在是有两个限制没有办法克服,其一,他们四人中没有一个可以像文笙那样防护全队,即使是卞晴川也不行,再一个,逍遥侯杨绰到现在呆在八人大阵里还时不时出错,四人成阵要求更高,他完全是拖后腿。
故而众人一合计,还不如就照原来的方式,酣畅淋漓打上一场呢。
鼓声一响,谭瑶华前冲,不过因为知道纠缠不住三叔的琴声,他没有去白费工夫,直扑手挥琵琶的易星波。
哪怕感觉到谭瑶华的琴声已经突破了妙音八法七重之境,易星波依旧状甚轻松,摇头轻“啧”一声,上手一记“轮拂”。
他这琵琶技艺,比徒弟甘秀成可细腻多了,这一记“轮拂”yù放先收,“轮”只是一带而过,着力一拂,一声锐响,宛如铁马金戈,夺人的气势迎面袭来!
七重对六重,谭瑶华占着巨大的优势,但扑至近前,恰逢旁边易星河鼓声响起,登时就将他的攻势化掉了十之二三。
为什么团战中这么看重鼓?原因正是在此。
像琴、箫这些乐器,哪怕你技艺再高,乐声出来也是一线,或是一面,能练到谭四先生那样,顶多是几线几面,而鼓声一出来便是一圈,甚至能像危星剑那样,颠覆全场。
另一边实力突破七重的闻人英同样遇上了这个问题,他攻向孔长义的竽声也被易星河化去了一小半。
对方配合默契,两个战团迅速合二为一,变成二打三的僵局,撇下逍遥侯杨绰可遭了秧。
北院这边剩下的是谁?谭三先生!
哪怕有卞晴川的鼓声加持,杨绰也不过刚刚踏入六重之境,攻击和谭三先生相比太不够看了,至于逃窜,谭三先生更是追逃的大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