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爷的面子?呵呵!
她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十三爷,兵是我借的,人是我捉的,和朝廷无关。你以一人之力救不了这么多乐师,我也无意为难各位,害大家姓命。”
王十三挑了挑眉,半信半疑:“那你这是想gān什么?”
文笙转过头去,逐一留意了一番被擒的乐师,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对不住了,我想用各位跟张寄北换几个人。”
这一年多以来,顾文笙实在是太有名了,被纪家军擒下的这些乐师大都对当日高祁家中见面还留有印象,其中一个便叫道:“张执事早把‘三更雨’戚琴放了。”
文笙瞥了王十三一眼:“我知道,我想换的也不是戚老,而是厉建章、朱文林、孔安这些人。”
其实这些中立派的乐师,她只和厉建章比较熟,剩下的有不少也只是听戚琴提起过,名字和真人尚且对不上号。
到这时候,看着这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文笙的心qíng也颇为复杂,她不管旁人怎么看自己,道:“诸位同是羽音社成员,只在一年多以前,相互之间还称兄道弟,时常一起切磋技艺。不过因为对方不肯跟着造反,就要令他们家破人亡,诸位不妨好好扪心自问,这件事做的当真就那么心安理得?”
被擒乐师尽皆沉默。
“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只希望张执事对诸位还有些许香火qíng分,就着这个台阶,大家一起放人。”文笙转向王十三,“十三爷,你看如何?”
这样啊……
王十三望着文笙和周围这么多的兵士,一副大胡子掩去了脸上的神qíng,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杜元朴暗暗焦急。
这时候,被擒的乐师里面却有一人出声道:“十三爷,试试吧。”
有人起了头,后头就有接声的:“是啊。我等不是怕死,事qíng若能这么解决,也比僵在那里qiáng。”
半晌,王十三终于有了反应:“嗤,真是麻烦。说吧,你要怎样?”
文笙暗自松了口气,与杜元朴对视一眼,道:“那便请十三爷移个步,咱们换个地方慢慢商量。”
第二百五十五章 请与我保持十丈以上距离
其实能说动王十三,文笙也有些意外。
她一直以为,王十三会恨死了自己。
没想到,虽然对方眼中的防备之色显而易见,却并没有拔刀相向。
哎呦,还挺冷静的,能听得进去话。可是因为那件事过去的太久,好了伤疤忘了疼么?
还有一个大问题:张寄北到哪里去了?
被擒的乐师们知无不言,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张寄北突然说自己有事,带着一位名叫元恺的乐师离开队伍,不知往何处去了。
这附近离着江北还远,连一半的路途都没走到,张寄北在这本该陌生的穷乡僻壤会有什么事,还避开了众人?
文笙觉着应该查一下。
杜元朴问明白张寄北离队的地方,打发了斥候前去寻找。
他对中计被引开了的那几个人身份颇为好奇,有意套王十三的话:“张寄北要回避的说不定不是诸位乐师,而是你们几个。”
王十三翘着腿,一副大爷相:“是不是的,你留在食铺,等着见见他们不就知道了。”
这会儿杜元朴不但带着众人换了地方,还专门留下几个人毁坏现场故布疑云。
这帮当兵的手段颇为专业,王十三一看出手就知道,除非翻脸,否则一时半会儿他和几个哥哥是联系不上了,故而对杜元朴没有好声气。
还想套话,你十三爷有那么蠢么,想得美!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杜元朴有些心急,条件虽然谈好了,王十三却虎视眈眈在旁盯着。怎么打发这个瘟神呢?
大约一个时辰,斥候们纷纷返回,他们围绕张寄北离队的赵家沟扩大了搜索的范围,有两人回禀,在赵家沟往西十余里的山道上,发现了不少行踪可疑的人。
怕引起对方注意,斥候不敢靠得太近。只大约看出这些进山的人或身手利落。或携带着乐器。
这年岁,除非是乐师,谁会出门身带乐器招眼?
这下。连王十三都有些坐不住了。
谁都知道,这大梁的乐师大半呆在玄音阁,小半属于羽音社,剩下的散兵游勇不成气候。突然在这附近山野有乐师成群结对出现。此事听着就十分诡异。
会是些什么人?看来张寄北悄悄离队,肯定与此有关。
文笙同杜元朴商量:“杜先生。事qíng已经办完了,你带着大伙和这几位乐师回吧,我去瞧一瞧到底是什么事。”
杜元朴不放心:“鬼鬼祟祟,听着就不像会是什么好事。你带队人去,万一遇敌也好有个帮手。”
文笙却摇了摇头:“我只是离远看看那些乐师里头有没有熟人,一个人去。目标还小些。不要紧,我带着琴呢。”
杜元朴一想也是。因为文笙是个姑娘家,他老是忘记对方同时也是个出色的乐师,独自一人都能在贼人面前穿越公jī岭,是以不再阻拦,只是叮嘱了几句,叫她千万小心。
文笙怀抱古琴,牵过马来,准备动身。
王十三却道:“等下,我也去看看。”
众人目光一齐转向了他,以杜元朴为首,所有人都露出了明晃晃的警惕之色。
王十三打了个“哈哈”:“看什么看,好像十三爷会半道上突然翻脸,劫财劫色似的。”
此言一出,大伙目光中的怀疑鄙夷之意更浓了。
来日战场相见必定是你死我活,杜元朴沉声道:“十三爷出身糙莽,可也应该知道顾姑娘是位出色的乐师,没有意义的话还请少说,注定没有好处的事,也请不要肖想。”
杜元朴很少露出这么言辞锋锐的一面,虽然没有一个脏字,可但凡要脸的人听着,都会觉着其中挖苦之意甚浓,叫人面红耳赤下不来台。
可王十三从来不知道“要脸”二字怎么写,“嗤”地一声,撇嘴道:“肖想她?快别逗了,天下女人死绝了么?”
杜元朴脸色一变。
文笙却半点儿都没有生气,飞身上马,道:“杜先生,不用làng费唇舌了,等我去转一圈,便回奉京找你。”而后冲着王十三一扬下巴,她此时坐在马上,比王十三高了不少,居高临下,自有一股睥睨之态:“走不走?”
“咦?好。呵呵,没想到,你胆子挺大啊。”
文笙看着他待要上马,淡淡地道:“我胆子不大,你该知道,若非特别信任,乐师不会放任武林中人靠近。所以,你若是不想打架,还请与我保持十丈以上的距离。”
“……”王十三张了张嘴,一时竟觉无言可对。
那边文笙已经清叱一声,催马往赵家沟方向飞驰而去。
等到王十三上了马,文笙早跑出去十丈有余,王十三眼望前头马背上窈窕的身影,口里“啧啧”两声,催马在后面追赶。
一路无话,两人很快赶到了赵家沟。
赵家沟往西是山道,开始十余里马匹还能上得去,王十三在后面跟着,一路左顾右盼,口里大声道:“喂,真离这么远?你觉着这样说话方便?”
文笙也在找寻那些人的踪迹,没有理会他。
王十三追近了几步:“算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张寄北背着我大哥不知捣什么鬼,所以我必须来瞧瞧。”
这还是句人话。
王十三又追近了几步:“喂,我说,你是不是逗杨兰逸那傻小子玩啊,害他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的,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们,肯定会哭鼻子,你忍心么?”
文笙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十丈,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王十三“嗤”地一笑:“这时候弹琴,不是打糙惊蛇么?你和我大哥没仇没怨的,就算憎恶江北绿林,他们现在也差不多死光了。”
再往前走,山路变得陡峭难行,文笙将马找地方藏好,改为步行向前。
王十三还跟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文笙的思维却不禁跟着他方才的话飘远了:江北贼本来就名声不佳,因为自己的一篇《公jī岭见闻记》更是臭名远扬,难说王光济打发他们到京里来行刺安的是什么心。
一旦成功,朝廷将陷入混乱之中,可像现在这样失败了,王光济也顺势甩掉了名声的负累。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不公平的对决
这么狠的招数,也不知是谁想出来?
文笙瞥了一眼跟在十丈开外的王十三,打消了向他套话的念头。
山路陡峭崎岖,加上这会儿正是秋末,山上的糙树经过了一个夏秋地疯长,正是最为茂盛的时候,荒山野岭,很难发现旁人的行踪。
不过文笙却并不着急,她时不时停下来,侧耳倾听动静。
张寄北若只是想同人碰个头儿,说几句话,完全没有必要跑到这么荒无人烟的地方来。
更不用说斥候已经探到这附近来了不少乐师,乐师们出没聚集,怎么会没有动静?
果然过不多时,自远处山谷中传来一阵乐声。
古琴、dòng箫、笛子、胡琴,各色声音混杂在一起,随风飘过来,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王十三叫了声“在那里”,竟丢下文笙,一个人“嗖嗖”循声而去,眨眼的工夫就变成了远处一个小黑点。
文笙皱了皱眉,她到不是因为王十三连招呼不打就擅自行动,而是以她的耳音,很容易就听出这乐声大约是由十余位乐师chuī奏出来的。不但如此,听上去,还莫名有点熟悉的感觉。
一个答案,在文笙的脑海中几乎呼之yù出。
她怀抱“太平”,沿着山道慢慢走近。
在必经要道上,狭窄的拐弯处,赫然有几个未明身份的人仆倒在地,有的手中还握着钢刀,有的利刃跌落在旁。
文笙没有听到打斗声,她有些庆幸王十三跟了来。
大约因为还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王十三没有下杀手。这几人只是暂时失去了知觉昏迷不醒。
这时候,山谷中的乐声停下来。周围数里不见半只鸟雀飞过,甚至没有风声,透着死寂。
文笙却知道,这只是因为她离得尚远,听不到对方说话,此时山谷中必定正上演着惊心动魄的一幕。
大约一刻钟之后,文笙找到了一个颇佳的隐蔽窥探之处。
自这个角度。正可以居高临下遥望出事的山谷。美中不足的是距离有些远,差不多相隔百丈,看人影影绰绰。不好分辨。
这山谷东西狭长,一面是峭壁,一面是缓坡。
文笙呆在缓坡上,虽然没看到王十三的人影。但估计着他应该就在附近。
谷底紧靠峭壁是几块巨大的岩石,岩石边是一个水潭。
距离太远。无法判断水潭有多深。
只见岩石上站了两个人,看不清长相。
两个都是男人,一个站得稍稍靠前,另一个背倚峭壁。站这么近,彼此间应该十分信任,当是朋友伙伴无疑。
水谭边上是大片的沙石huáng土。相比这面山坡上糙木茂盛,谷底绿色少得可怜。只长了些荆棘状的灌木,也幸好如此,对峙的另一方才显出形来。
足有四五十人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堵住了那两人的去路。
由方才的乐声判断,这群人中至少有十余名乐师。
而在队伍的最前面,为首之人头戴玉冠,身穿玄色衣裳,披了一件暗红色的大氅,大氅的边沿几乎要拖到地上,这个人,不用看脸,文笙也认了出来,钟天政!
钟天政这边看上去人多势众,而另一方的两个人,会不会便是她正在找的张寄北和元恺?
抱着这种念头,文笙再看钟天政身边的人,虽然看不大清楚,隐约也能认出来:灰衣披发的应该是卜云,卜云左右分别是娃娃脸和那个面色黝黑的高个子少年。
这时候,就见卜云迈步上前,在水潭边站定,一手托着“铁煞铃”,另一只手对着数丈外的两人戳戳点点,似乎颇为激动。
若对方是张寄北的话,就算听不清卜云此刻在说什么,文笙也猜得到,肯定是先翻旧账斥责怒骂一番,然后重提约斗。
背靠峭壁那人作势要挺身而出,被另外一人举手拦住。
由这一个动作,文笙便轻易判断出来,这个正举手阻拦的人当是张寄北无疑。
文笙实在是好奇,钟天政到底以什么手段令张寄北甩开了那么多同行的高手,只带着元恺一人自投罗网?
张寄北冲着钟天政、卜云等人打了几个手势,看样子还在试图jiāo涉。
过了片刻,他将dòng箫对到了唇边,“呜”地一声,一道箫声直飞出来。
“哈哈,哈哈!”卜云仰天狂笑,将右手举过头顶,手腕一摇,晃动了“铁煞铃”。
若说十余年前的那场比斗,卜云因为无意间喝下“神仙散”吃了暗亏,那么今天,张寄北全无防备,所使的乐器不是自己擅长的八孔骨笛,怎么说这也不能算是一场公平的较量。
被bī无奈,不得不战。
难怪卜云的笑声中带着一报还一报的快意。
箫声清亮,如苍鹰展翅,在山谷上空不住盘旋,发出一声声啼鸣,寻找猎物,寻找着可乘之机。有经验,亦有无穷的耐心,随着准备着疾扑而至,抓扯,撕裂!
即使到了这般时候,张寄北的箫声依旧不似旁人那般如泣如诉,由中听不到丝毫穷途末路的哀伤与失落。
若说张寄北的箫声似鹰,那么卜云的“铁煞铃”就像是肆nüè而毫无规律的乱流。
二者相持的时间不是很长,尖锐的铃声便打破了僵局。
“嗤嗤”尖啸像是要凌迟它所接近的一切事物,迫使得包括钟天政在内,山谷中的其他人不得不向后退出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