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连单独叮嘱都免了,qiáng调完了叫众人遵守军纪又鼓励一番,方令他们散去。
文笙同纪南棠商量过后,决定带着玄音阁的乐师们随他一起出发去白州。
大队人马都在白州等着,纪南棠此次离京只带了数千人马。
临离京之前,鲁氏给文笙送了几十个人过来,说是网罗的各路好手,到了白州负责保护文笙,传递消息,若是有需要花用的地方也尽管开口。
文笙会意,请纪南棠代为安排了这些人。
白州军qíng如火,也不用等huáng道吉日了。建昭帝四月二十五日下的圣旨,文笙等人跟着大军二十七日一早便离开奉京。
这是第二次往两军阵前派援兵,大皇子杨昊御代建昭帝为众人送行。
因为没有皇命,出京路上文武百官来送的不多,只有奉京城的数万百姓闻风而动,很多人在路边烧香磕头,乞求纪将军此去旗开得胜,早早将穷凶极恶的敌人赶回海里去。
文笙身着男装,骑在马上,一手抱着琴,和玄音阁的乐师们夹杂在队伍中。
看到这一幕,她暗自叹了口气。
这个腐朽的皇朝,不知还要叫百姓们跟着吃多少苦。
这一路见过这么多生死离乱,何时才是尽头?
钟天政一身玄衣已经到了她前面,在马上扭头回望。文笙一夹马腹,赶了上去。
队伍出了奉京城东门,送行的人先后回去,往东十余里,路边有处白石砌成的长亭。
长亭外柳树旁系着匹高头大马,旁边有侍从守着,亭子里坐了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人,旁边站了个胖嘟嘟的孩童。
那年轻人见大军过来,拨动身前古琴。
琴声清越苍凉,其中有龙吟凤鸣之声,有清风拂过长亭,托着这琴声飞向蜿蜒长队。
离远文笙就听出有异,有熟人赶来送行了。
谭瑶华出发晚了一步,此时还在京中,特意赶在今天,在大军的必经之路,为众人送行。
送的是谁,是玄音阁的五十名乐师,也或者是钟天政,是华飞舟,是她。
文笙催马,冲他挥手示意,而后越过长亭,随着队伍渐渐走远。
琴声由清晰至不可闻,到最后消散在初升的朝阳里。
第二百九十章 在路上
(谢谢小乔打赏了和氏璧,谢谢大家的支持)
奉京到白州千里迢迢,出靖定一路往东南,经过永昌和邺州,再穿过临诏北部,才能进入白州境内。
前两次出征,大队人马离京之后走的都是雄淮到兴城的官路,兴城是永昌重镇,位于最东边,到了那里,也意味着去白州差不多走了一半的路。
不过这一次,纪南棠直接下令走丽松崖至山枣坡,这条路掐头去尾,中间有蜿蜒百余里的山道,正常而言到达邺州会比走官道缩短一天半时间。
他命令数千人马全速疾行,如此一来,可就显出差距来了。
此行大多是纪南棠的亲兵卫队,要不也是纪家军的嫡系,不管骑马还是步行,行进速度都非常快。
而且这个快还不是拼了命地疯跑,士兵们在上山道之前一直保持着匀速,上午是什么速度,到天黑安营扎寨时也差不多是这个速度,从将领到官兵都透着一股游刃有余。
文笙有一种感觉,这支队伍自从离了京,就放开了手脚,好似蛟龙入海,jīng气神看着就大不相同。
到将随队的乐师们累得够呛,他们中间很多人根本就没骑过这么长时间的快马,每到休整的时候面如土色,连下马都需要人搀扶。
前面就是山路,纪南棠将斥候们派了出去,余人埋锅造饭。
乐师们单独扎营,景杰奉命带了五百兵士过来帮忙外加守夜,鲁氏jiāo给文笙的几十个人都在其中。
云鹭不放心,也一起跟了过来。
五十位乐师都没带侍从,像华飞舟、安敏学这样的高门子弟别提多么不自在。不过看一看文笙,人家一个姑娘家还没有怎么样呢,只好把种种不适都抛开。
景杰对乐师这边会出现的qíng况早有预料,抛却乐师光环,不就是一帮没吃过苦的新兵嘛。
他带了军中大夫,准备了金疮药,打算挨着个儿给众人治治腿上磨出来的血泡。却不料被葛宾、慕容长星等人抢在了头里。
钟天政想得周到。葛宾几个对新乐十分推崇,跑个腿儿照顾一下众人,开口闭口都是钟师弟如何如何。
文笙和钟天政陪着景杰。
“我看景兄和纪将军的人马对这条山路非常熟悉的样子。以前走过很多回了吧。”
比起华飞舟等人,钟天政毫无乐师的架子,明知景杰不过是纪南棠麾下的一个斥候队长,连品阶都没有。仍然同他称兄道弟。
不过景杰因为认识更没有架子的文笙在先,并没有觉着受宠若惊。实话实说道:“我跟着将军第一次走这条山道是九年前,当时这附近还有近千人的一伙土匪,土匪窝就安在前去三十余里的沉华岭,那里易守难攻。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当时东夷人已经在彰、白两州jiāo界之处上岸了,将军着急赶去,带着向导。直接把那伙土匪给推平了。自那以后,只要军qíng紧急。我们就从这里走。”
文笙隔着绵延的帐篷,遥遥向着帅帐方向望去,纪南棠这些年一直风里来雨里去,为了东海海防不辞辛苦,他可觉疲惫?
钟天政似是没有听清楚景杰的话,挑眉问道:“沉华岭?早晨的晨还是时辰的辰?”
景杰不以为意:“是太阳西沉的沉,大约最早从此路过的人看到太阳落到山那边,所以给起了这么个名字吧。”
钟天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景杰带人巡了遍营,盯着手下兵士帮乐师们把帐篷都支起来。
文笙一个人住,帐篷在最中间,景杰一挥手,就在她帐篷外头留了二十来个人守夜,鲁氏的人占了一半。
都安排妥当了,景杰看看再没有什么遗漏,这才告辞去向纪南棠复命。
吃过晚饭,文笙叫帐外无需留那么多人守着,该巡逻巡逻,该休息休息,她又不是手无缚jī之力的弱者,不用这么紧张。
再说云鹭还在附近呢。
夜宿荒野,天上星辰寥落,地上虫鸣渐响。
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难抵疲惫睡得都早,很快整个营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还响起一两声喝问和巡逻队伍走过的沙沙脚步声。
文笙帐里还燃着灯,论身体她其实比同行的很多乐师都qiáng,故而也不像吕罄、文鸿雪等人累到爬不起来。
夜里不好练琴,她带了几本书出来,正在灯下边看边琢磨,却听着帐外传来小声的jiāo谈。
听声音像是钟天政,文笙过去,撩开了帐帘。
外边守卫看到她行了个礼,把路让开。
“就知道你还没有睡。”钟天政笑了笑,弯腰进了帐篷,先借着灯光打量了一下,路途上条件简陋,大家都差不多,文笙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
“有事?”文笙狐疑地望着他。
“时候还早,睡不着,来看看你。”他将一个圆圆的小玉盒放在了灯下,“你也骑了一天的马,如果不舒服,早早处理了,免得接下来受罪。”
看来里边是治擦刮破皮的药膏。
文笙骑术不错,大腿没有磨破,用不到它,但她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钟天政只字不提,莫不是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文笙“嗯”了一声,坐回到原处,复又拿起书来,认真翻看,将钟天政晾到了那里。
“我看外头那几个不像寻常兵士,到像江湖人,你找来的?”钟天政也坐了下来,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文笙知道钟天政早晚会察觉,也没打算瞒着他,当下不动声色:“那是程国公府的人,跟咱们一起去白州,看看有没有机会救出国公爷。”
钟天政嗤笑一声:“救李承运?叫我怎么说你,没那金刚钻,偏爱揽瓷器活。”
文笙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侧转身拿后背冲着他,不急不慢道:“我是没有,你有啊。打赌的时候,不是你自己说的,若是输了,到了白州就什么都听我的,我说往东,你不准往西。”
钟天政哽住,停了半晌,方才气笑了:“行,我听你的,我看你怎么能将人救出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兑现赌约
有了这话,不管真假,文笙总算是听到了她想听到的,想着这小子屡屡耍手段算计自己,接下来便认真看书,不再搭理他。
谁知钟天政明知受了冷落,却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他单手托着腮,手肘撑在桌案上,望着文笙发了一阵呆,突道:“华飞舟这个人你怎么看?”
好端端的,他突然提华飞舟做什么?
文笙瞥了钟天政一眼。
“他同谭锦华相jiāo莫逆,看似不声不响,实则清高自傲,如果此去白州你事事都听纪南棠的,他必会看轻你,觉着你给乐师们丢了脸。”
他带着推心置腹的表qíng说了这么长一番话,没将文笙的注意力从书上引开,到得她淡淡回了一句:“莫要背后道人是非。”
钟天政冷笑一声:“我是提醒你呢,别不识好人心,他们实力不怎么样,自视到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梁的财富,上战场也想着最好能像羽音社的那些乐师一样,重重兵马保护着,既威风又潇洒,你不早想对策,到了白州也是一盘散沙,队长当得有名无实。”
文笙皱眉:“怎么会一盘散沙?一大半都是跟你学新乐的,你管好他们就行了。”
“其他人呢?”
“自有军法。”
钟天政听了这话就知道自己话都白说了,文笙定要跟着纪南棠一条路跑到黑,他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咱们走着瞧吧,用不多久你就会知道,我并不是杞人忧天。”
说罢站起身。向外走去。
文笙没有起身送他,甚至都没有抬头多看一眼。
钟天钟,简直就像是个时时扇动着翅膀,一有机会就想趁虚而入,勾引旁人心底黑色**的小恶魔,白州之行和呆在京里不同,gān系太大。一个小小的纰漏就可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文笙决定要冷着他,约束他。
争到队长,这是第一步。剩下的。等到了白州慢慢来。
第二天天不亮,众人就吃了早饭,拔营起寨,继续赶路。
再往前是百余里山道。不管骑马还是步行,都比昨天辛苦了很多。
到下午经过沉华岭。即使是文笙也累得气喘吁吁,钟天政不计前嫌要帮她牵马,云鹭不知由哪里冒出来,抢先一步抓到了文笙的马缰绳。用足以叫钟天政听到的声音道:“我来吧,你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别崩裂了。”
景杰带着一队兵士赶来帮忙。
文笙松了口气。抬头见两侧山峰夹着中间一条小路,这段路中间宽两头窄。像半截葫芦放倒于地,果然十分险要。
红彤彤的夕阳坠落于西北边的山腰上,给整座山披上了一层霞光。
两天之后,大军到达山枣坡,从那里东行二十里并入去兴城的官道。
等进到邺州境内之后,前面道路通畅,最迟隔上半日就有快马送来白州的最新消息。
鲁大通和符良吉已经接到圣旨,带着亲兵起程返京了,若是这两位不有意躲着纪南棠,很可能两三天之后在路上碰头。
符良吉还不错,念着师生qíng分,将副将童永年官升两级,大军jiāo给他代管。
童永年是纪南棠从行伍中提拔起来的将领,从彰州大捷开始就一直跟着纪南棠,此刻手下管着两万纪家军,是大梁真正的jīng锐之师。
鲁大通将大军jiāo给了副将米景阳。
米副将出自斐园米家,乃是玄音阁乐师米景焕的族弟。鲁大通回京,还盼着米景阳能看在李承运和斐园米家从前的jiāoqíng上,找机会救回女婿。
这些都未出乎纪南棠的预料,但紧跟着,同米景阳部对上的那支东夷人马有了异动,发动了一拨突袭,再次将人心惶惶的大梁军队打得大败,直退出五十余里。
东夷大军如一支腾挪在山野间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败军和无辜百姓,舒展开身体看似要将米景阳所率数万人围困住,可尾巴却悄无声息地向着白州与临诏jiāo界处游来。
若非纪南棠在京里一接到圣旨,就将大队斥候派出去,而童永年也按照纪南棠的命令,命令白州临诏的地方官吏参与布防,还真不会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纪南棠一听手下报告的几个地名,连行军图都不需打开,就意识到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意图阻止自己这几千人和两处大军会合,想将他直接截杀在白、临jiāo界。
纪南棠这边已经是抄近道走山路,就差星夜兼程了,而敌人的消息看起来更灵通。
再想东夷那边是由鬼公子亲自坐镇指挥,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他这一离京,魑魅魍魉尽数出动,看来不等进白州境,就有一场硬仗在等着他。
据报前来截杀的东夷军队大约有上万人,差不多是纪南棠这支人马的两倍,他们在白州连打几个大胜仗,钱有了,粮也有了,装备jīng良,气势正盛。
此战对他们也非常有利,以逸待劳,又占着地势的便宜。
打还是不打?
此战若败,那大梁军队士气必定低落至底,被童永年堵在东边的列登大军很可能趁火打劫,使得彰白两州全部落入敌手。
纪南棠连夜召集部下商议。
文笙也受邀到场。
她一个乐师都没带,华飞舟等人只是赶路都疲惫不堪,而文笙有意不带钟天政,便是为了限制他。
我什么事都不让你知道,再叫你上蹿下跳。
其实不用再议,中军帐里的一众将领都有定论,这一仗必须要打,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漂亮亮。
众将摩拳擦掌,并不以敌人是己方的两倍,且有鬼公子押阵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