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_心渔【完结】(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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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笙回道:“小心。”顿了顿。觉着不放心,又问:“你刚才被那长老烧到了没?可有异样?”
王十三适才用的是左手。这会儿那只手正抓在文笙腰际,闻言不加思索笑道:“晚了,我要中了毒,这会儿你也跑不了。咱们只好同生共死,做一对苦命……”
他总算是及时打住,只想反手给自己个大嘴巴。
文笙:“……”
王十三以前胡说八道惯来。从来不像现在尴尬,想想对象是文笙。就从心里觉着不得劲儿,赶紧岔开话题:“看来这鼓声没有旁的作用,就是唤蛇的,它一响,满山满谷的蛇都跑出来了。”
文笙:“……”
奶奶的,又说错话了。
王十三觉着头顶快要冒烟了,幸好赤月村的村民此时前来解围。
王十三挥刀将背后偷袭的铁叉格开,反腕将刀压在横扫而来的铁棍上,借力一跃而起,左脚在对方秃脑门上一点,右腿迈出,冲出了围困。
他不想多杀伤人命,由刚才的经历,更不想与这些赤月村的村民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一经突围,带着文笙发足狂奔,将提着棍棒追来的村民们都甩在了后头。
在这鬼地方,非到万不得已,王十三不打算穿房越脊,只顺着路跑,跑了一阵,感觉像是到了村子中央,后头不见有人追来,他停下来,左右望望,同文笙道:“怎么办,我好像迷路了。”
无怪王十三会有这种感觉,这会儿周围已经完全看不到路了,只有东一间西一间的房舍,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摆设,看上去就像迷宫一样。
王十三闯了两间,里边都没有人,门窗紧闭,还用绣着那怪物的黑布遮挡阳光,大白天屋子里黑乎乎的,叫人心里发毛。
文笙道:“确实不对劲,你放我下来。”
两人在稍显空旷的地方站定,倾听四周动静。
“你以前没有从这里走过?”
“没有。王光济向来都是派的旁人。”
这不难理解,当时王十三不知道自己是南崇人,王光济却心知肚明,对他而言,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轻易不愿叫王十三踏上南崇那片土地。
“我看那几个老家伙不会一直不露面,要不,咱去击鼓的人那里瞧瞧?”要是他自己,早就循声过去了,只是思及文笙怕蛇,才有些犹豫,想要听听她的意思。
文笙默了一默,方道:“去吧。”
两人掉头往回走,刚才还随处可见意yù阻止他们的村民这会儿却都销声匿迹,躲了起来。
循着鼓声三转两转,脚下突然又有了路,顺路走不多远,王十三站定,自觉挡在了文笙身前。
前面他看着都觉不舒服,何况文笙。
地上爬得全是蛇,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不下千条,各种大小花色,相互缠绕,其中几条大蟒长达数丈,身躯粗壮,毫不怀疑若是给它机会,能一口将人吞下。
二人离得尚远,但显然一些蛇已经有所察觉,向着这边半身直立起来,似是只待一听令下,便要群起而攻之。
蛇海前面,是一栋二层的阁楼,鼓声正是自二楼响起。
窗户开着,击鼓人手拿一面小皮鼓站在窗前,显然也在观察这边的qíng况。
只是叫人没有想到的是,以鼓声召唤来这么多蛇的,竟是一位女子。
窗前的人身上穿了件银白色样式古怪的袍子,轻纱遮面,只露一双眼睛。
不知为何,文笙离远同她目光一触,便觉着这女郎年纪应该不是很大。
她努力分散注意力,以减轻内心对这片蛇海的恐惧,暗想自己若不是受伤,瑶琴在手的话大约也能影响一下鸟shòu爬虫,只是那属于乐师的手段,和这姑娘的鼓声有着本质的区别。
就不知道她是只能cao纵蛇呢,还是所有的动物都能控制?
那女郎手中皮鼓又“咚咚”响了两声,手腕轻震,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加入进来,群蛇竟随之分成两队,向着文笙和王十三所立之处左右包抄过来,要将他俩围在当中。
王十三骂了一声,怕文笙经受不住,问她:“撤不撤?”
文笙脸色发白,但觉心跳甚急,qiáng撑着道:“先等等,看她要做什么。”
这半天,文笙一直在寻找这鼓声以及铃铛声的规律,对方不是乐师,所奏的旋律应该很容易破坏掉。
只是当这些蛇失去控制,会有什么反应殊难预料,不如先等一等,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所幸对方只是控制着蛇将二人远远地包围起来。
文笙心中微动,问王十三道:“这位,是不是就是刚才利江明西所说,想要嫁你的姑娘?”
王十三惊道:“沙妮朵?不会吧?”
他这句“沙妮朵”声音略大些,那边窗子前随即又出现了一个脸带轻纱的姑娘,扒着窗子往下看。
那击鼓的女郎空中一只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两女看上去状甚亲近。
王十三左右四望,看不到赤月村的其他人,连村长和利江明西都不见了影,他想不知楼上这两个女子是不是会比那老头儿好说话,总要试试才知道,当即手拢唇边,喊了声:“喂!”
那女郎时不时敲一声鼓稳住群蛇,闻声瞥了眼他,却提高了声音同身旁的女郎道:“沙妮朵,这个大胡子有眼无珠,咱们将他喂蛇好不好?”
女郎说的竟然是大梁话。
她身边那个探头张望的姑娘便是差点嫁了王光济长子的沙妮朵。
王十三怪叫一声:“搞什么,哪有这样的,沙妮朵你下来,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模样。”

  第三百五十八章 三分之二的机会

窗前的沙妮朵攸地缩了回去。
王十三又叫:“好说好商量,杀了我们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懂大梁话就好办,两个小娘们儿总不会比利江明西那老东西更难对付。
文笙却悄声道:“这姑娘的大梁话是利江明西教的吧,利江明西是不是有意叫她接任长老?”
王十三滞了滞,又嚷道:“我俩只是由此路过,没有恶意,连村子里的蚂蚁都没舍得踩死一只,大家以和为贵,一见面就喊打喊杀不好,出来谈谈,我听听你有什么条件。”
那击鼓的女子只是淡淡望着二人,并不回应。
文笙见这样不行,同王十三道:“你看着点那些爬虫。”
她自地上捡起一根不知是谁丢弃的木棍,王十三不放心,斜眼瞄过来:“喂,你gān嘛?”
“我试试。”
试着打乱对方的节奏。
她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周围的群蛇,垂目而立,将自身安危彻底jiāo给王十三,凝神细听。
王十三一见这架势不禁大急:“你身体不好可别胡来,大不了我带着你和他们拼了,能冲到哪里算哪里。”
话音未落,文笙已经一棍子戳在了地上。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可惜木棍砸在土路上,只发出“噗”一声闷响。
这点儿声响在鼓声和群蛇吐信声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对面阁楼上的女郎似有所觉,手腕轻晃,摇动皮鼓,一下下将它拍击在窗棂上。
文笙一开始还担心自己这边动静太小,突听对方节奏有变。手里木棍也紧跟着落下来。
不但要打乱那鼓声,还要试着找到其中的规律,以期可以克制它,甚至反过来利用它。
这其实与抵抗乐师的乐声控制有异曲同工之妙。
文笙还在遗憾自己不能弹琴chuī笛,只凭一根木棍,表现出来的东西十难有一。
她却不知,爬虫们的听力其实很弱。它们更多的是靠腹下来感知震动。所以阁楼里的女子以鼓来驱使它们,而她拿木棍敲在地上,在蛇的感觉中未必就比鼓声轻。
渐渐的。蛇群变得有些混乱,活动的余地太小,一些蛇开始了自相残杀。
王十三最初还在警惕四顾,等了等。不见有蛇爬过来攻击,忍不住对文笙正做的起了兴趣。
他左手摸了摸下巴。暗忖:“没想到,还能看着这么有意思的一幕,这要在她前面摆个破碗,就跟仙女讨饭一样。肯定会有不少人愿意往碗里扔钱。”
楼阁上的女子仿佛同文笙较上了劲儿,鼓声急骤,群蛇受两边声音驱使。如海làng一般,涌上来。又很快退下去。
王十三提刀守在一旁,将爬到近前的蛇挑飞,冲阁楼上大喊:“喂,有话好说,不就是男人吗,山外头英雄豪杰多的是,我带你去看啊,随便挑,随便选。”
阁楼里的沙妮朵自窗户一角探出半个脑袋来,露在轻纱外头的眼睛眨呀眨的,充满了好奇之色。
击鼓那女子将手腕的铃铛撞在窗棂上,那串铃铛足有十余个,“哗啷啷”响成一片,顿时将鼓声余韵和文笙的木棍敲击声全都打乱。
蛇群向后退开,在文笙和王十三周围让出数丈距离的空地。
她开口问文笙:“你是乐师么?”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两人问话,文笙回道:“是。”
那女子又追问了一句:“那你水平如何?怎么没见你带乐器?”
这两个问题叫文笙不大好回答。
摸不清对方底细,还是保留点秘密的好。
正想着,王十三已经抢先道:“一看你就是从来没离开过这村子,孤陋寡闻。天底下的乐师奉京那位谭国师谭梦州排第一,这位顾姑娘排第二。”
文笙瞥了王十三一眼,这牛chuī的,他可真敢说。
那女子不知相信了没有,未做旁的表示,只是拉了那沙妮朵一下,伸手关上了窗子。
她是偃旗息鼓了,周围聚集的群蛇却没有各回各处,就在村子里散开,爬得到处都是,最密集的当属阁楼底下和文笙他们的四周。
白天还好,这若等天黑之后怕是只听声音就会吓得睡不着觉。
可要这么退走,又不甘心。
王十三道:“耗着吧,看他们什么时候愿意跟咱们谈。”
他在周围找了处房舍,顾不得里头黑咕隆咚的是不是有古怪,把门窗上的黑布取下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和文笙两个鸠占鹊巢。
为防意外,没住屋里,他俩跑到房顶上呆着。
高处视野开阔,爬虫也少。
王十三见文笙很是疲倦的样子,道:“我看着,你歇会儿吧,这是他们的村子,不会任由咱们折腾下去,肯定会再度露面。”
文笙怅然:“不知道云大哥那里qíng况怎么样了?”
云鹭跟踪的那人若是钟天政,他会不会已经找到办法过了飞云江,出现在南崇了?
王十三先前当着南崇校尉说的那番话,不知能不能起到些作用。
王十三道:“云鹭也是老江湖了,你还是养养神,别cao心他了,这村子里处处透着古怪,他们的被褥也不敢拿给你盖。”
文笙闭着眼睛倚在房脊上,这个半躺半坐的姿势很随意,很放松,但文笙很少做。
她默然了一阵,道:“人生于世,好生烦恼,要吃喝拉撒,畏热惧寒,劳心劳力,实在是累得很。”
王十三暗吃了一惊,怎么顾文笙也会有如此悲观的qíng绪?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来诸事不顺。这可不是好现象,只怕会加重她的病qíng。
正如王十三所料,对文笙而言,这半年来,不愉快的事qíng一件接着一件发生了。谭瑶华的死,与钟天政的彻底决裂乃至势同水火,没有一件不叫她郁结于心,无人可说,也没有途径宣泄。
等到她弹了《碎玉》,失去了乐师的能力,无异于雪上加霜。
文笙携古琴和《希声谱》一步步走到今日。期间为它们倾注了多少心血。又由它们得到了多少回报,这两样早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只是到了必须要割舍的时候,再难受也要学会自我调节、安慰。
她想。不要紧,李承运到底是救回来了,钟天政害人不成,自食恶果。所以这一切付出都值得,往好处想。自己的命都算是捡回来的,应该庆幸才是。
程国公李承运朝野间的亲朋故旧,加上纪南棠麾下人才济济,更妙的是。在这股势力刚开始整合凝聚的时候,最大的敌人钟天政生死未卜,无法阻挠。
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什么叫人不放心的,她终于可以撒手一段时间了。
来南崇求燕白救治。文笙也知道希望渺茫,但她没有想到,只路途上就遇到这么多阻碍,如今她陷在这赤月村,前路充满了凶险,还连累了王十三,叫她心qíng怎么能不低落?
就像那些总是不生病,一旦生病便来势汹汹的人一样,文笙很擅于克制自己的qíng绪,可这些负面的东西总在心里积压,总有到达极限的一刻。
王十三想起她那不知还够不够一个月的命,心中不安,决定开解一下对方。
不过说点儿什么好呢,长这么大他还没安慰过谁呢,尤其是顾文笙这样的,要不然,先试试以毒攻毒?
“饿了没?那些jī啊láng啊不知道都藏到哪里了,实在不行,咱们就得抓条没毒的爬虫,烤了来吃。”
文笙闭着眼睛没吱声,这破主意,听着就叫人生不如死。
王十三东拉西扯了一通,见文笙没什么反应,猜测她是不是睡着了,打住了话头儿。
深秋的下午,一缕阳光斜she入谷,照在文笙身上,连王十三都觉着,那光看着就不像有什么温度。
一连几天没有按照穆大夫的叮嘱服药,加上不规律的饮食和休息,文笙的气色很差,乍一看煞白的,眉目间还泛着青。
这叫王十三不由地想起了他见过的那些死人。
明知道应该不至于,他还是忍不住靠近过去,留神观察文笙是不是还在呼吸,胸口是不是还有起伏?
他想,这可怎么办,若是赤月村的人一直这么qiáng硬,自己要不要退上一步,娶了那个沙妮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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