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白没有吭声,姓胡的老者却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反正我现在没什么事做,回去也是闭门高卧,老夫人当着我这个外人,总不好意思再冲你发脾气。”
江审言黯然摇了摇头:“不用了,随她吧,她心里不慡快,发作出来总比憋着qiáng。”
姓胡的老者不忍:“你都给她当多少年出气筒了。”
江审言一走,狄氏兄弟、姓胡的老者呼啦啦都跟着走了,剩下燕白和两个小厮,暧房里顿时冷清下来。
王十三如梦方醒,勉qiáng收拾起破碎成渣的一颗心,趁着燕白还没发现他,悄悄循原路钻了出来。
一路上自怜自艾,他都不知怎么找回的东院。
贼老天,这可怎么办?
王十三在门口徘徊良久,心乱如麻,竟有点不敢去见文笙。
童白霜自屋子里探头出来,见是他松了口气,道:“陆少爷人都回来了怎么不进屋?一直没人来过,放心吧。我回去了。”
她扭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逊,你回来了?”里头传来文笙的声音。
王十三深吸一口气,进了门。
文笙看样子刚醒不久,坐在被窝里,脸上犹带着红晕。
整个人气色看上去确实好了很多。
她见王十三神qíng古怪地进屋来,当他还想着睡前那回事,冲他嘻嘻一笑:“你过来呀,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第三百八十九章 多么痛的领悟(水墨烟旎和氏璧+)
文笙坐在被窝里,衣着单薄,被子盖到腰际。
她眉眼如画,长发及腰,笑语盈盈,脸上还带着红晕。
王十三看着这一幕,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么好的个小妖jīng,从今而后他就只能过过眼瘾了。
奶奶的,这和把一顿丰盛的大餐摆到一个饿了三天的人面前,告诉他许看不许吃有什么区别?
文笙话说完了,见王十三竟然未挪窝,不禁有些诧异,白玉般的手掌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过来说。”
王十三闭了闭眼,自bào自弃般得迈步上前,脱了鞋子上榻,扯过被子就要往自己身上盖。
文笙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鼻子嗅了嗅,闻到自王十三身上传来淡淡的花香,凑近过去,又用力闻了闻。
王十三见她整个人都贴过来,登时就毛了,嘟囔道:“gān嘛呢这是,改属狗了?”
不等文笙说话,他连外袍也不脱,拉着被子就躺下了,被子向上一蒙,连脑袋都没有露在外头。
文笙:“……”
王十三蒙着被子自怜自艾了一阵,突然觉着不对劲儿,被子外边很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文笙呢?生气了,还是不舒服?
他腾地掀开了被子,顾不得呼吸新鲜空气,先看身边的文笙。
果然文笙歪靠在chuáng头,似乎从刚才自己说了她一句开始,她就没有再挪窝,刚睡起时红润好看的脸色不见了,微微颦着眉,透着一股虚弱。
王十三登时就心疼起来。
文笙的病还没有好呢,燕白说是能治,也不知是不是真有把握。
自己可真是受了打击,脑子坏掉了,竟然分不清楚轻重缓急来。
他是真的喜欢文笙,一心一意想叫她快活,又不单单为了那码事。现在最该做的,是趁热打铁,带她去找燕白把病治好。
他的胳膊早先于念头过去搂住了她,王十三急道:“不舒服怎么也不吭一声?还是觉着冷?”
两个人离得很近。他的手去握文笙的手,文笙却答非所问:“十三,你为什么不高兴,是因为我睡着之前那回事么,给你!”说话间。笑嘻嘻凑了过去,红唇在他脸颊上“吧嗒”一吻。
王十三全无防备,偷袭成功!
可文笙却发现,王十三于那一刹那间呆了一呆,目光中不但有迷茫,还有隐隐地慌乱。
古怪古怪。
这小子之前有多热衷这回事她会不知道?
没有顺水推舟,进而得寸进尺,明显是心里藏着事。
刚才她睡了个好觉,醒来发现王十三不见了,守在屋子里的人变成了童白霜。
童白霜虽然说不清楚王十三去了哪里。但他这时候肯定不会离开江府,能去的地方有限,再加上身上有花米分味,文笙已经猜到他定是觉着那老者神神秘秘,趁她睡着,悄悄回去看一眼。
那么他在暖房里看到了什么?
十三这人其实并不复杂,但他的这份简单只有亲近到令他完全不设防的人才会看到。
这是他与杨兰逸最大的区别。
文笙眼珠转了转,决定暂时不去bī问他。
总要叫他透口气。
王十三好不容易克制住了心猿意马,摸了摸她的手,觉着不是特别得凉。这才放下心来,问道:“午饭吃了么?”
文笙甜甜地道:“没有。我等你一起。”
王十三简直肝都颤了,顾文笙你好样的,老子现在需要清心寡yù了。你就不停地勾引我,早gān嘛去了。
不对,早也不行。
你就看着折腾老子吧,早晚死在你手上!
原本以为jīng尽人亡只是夸张的说法,现在才知道,它竟然是真的。
王十三由自己想到了他爹陆鸿大。他是他爹的儿子,这点错不了,要按适才燕白和江审言的说法,一旦成亲圆房,对他就相当于散功。任陆鸿大武艺再高名气再大,只要他练的是这《明日真经》就不可能例外。
这也就解释了他爹为什么会在成亲的时候突然金盆洗手。
并且婚后带着他娘隐藏行踪,生怕被人找着。
他二叔接管了水寨,一辈子没有成家。也是,陆家两兄弟若都没了自保能力,只会死得更快。
后来他二人到底怎么死的,是不是被亲近的人出卖,这一切江审言都知悉内qíng,有机会非要叫他都说出来。
文笙就看着王十三好好的又发起呆来,挣开他,披了件厚衣裳从被窝里爬起来,下了chuáng榻,去桌子上拿了一小碟点心。
糯米做的如意糕,在碟子里码得整整齐齐。
大冷的天,文笙不想再出去洗手,就手托着碟子,凑过去轻露贝齿,咬起一小块。
清凉慡口的糕,裹着豆沙馅儿,带着芝麻的香。
文笙睡觉起来觉着饿了,接连吃了两块,将碟子端到王十三面前。
王十三回过神来,伸手去抓,文笙将他的脏手打开,嗔了他一眼,带着示范的意味又去咬住一块。
王十三傻傻望着她,悲哀地想:“她这不是在勾引我么,若是没这回破事,我就伸嘴去接过来了,顺便亲亲她,她的小嘴一定比糕还甜。”
“……还看我,还看我,要不豁上了,先亲了再说?反正亲一下又不会散功。唉,不行啊,等亲完了可怎么办?贼老天,真坑死老子了。”
文笙就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悲愤之色,伸手把碟子接过去,然后张大嘴,一仰脖子,把那半碟黏黏的如意糕一块块倒进嘴里,闭嘴狠嚼。
文笙:“……”
这要没问题就出鬼了。
她回去桌前,也不管茶水早凉了,给王十三倒了一杯,凉凉地道:“慢点吃,喝点水送送吧,别噎着。”
王十三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哽得直伸脖子,过来接了,一饮而尽,觉着不解喝,直接拿着茶壶来,口对口好一通鲸饮,心下悲痛yù绝:“奶奶的,从今以后老子就只能跟这茶壶亲个嘴儿了。”
他定了定神,同文笙道:“饿了吧,你先吃点东西,吃好了咱们再去暖房找那老头儿,我刚才去偷听他们说话,原来那老头儿就是燕白。”
第三百九十章 钟天政的下落
文笙闻言怔了一怔,燕白?
虽然这与他们之前打听到的消息有所出入,但想想她和王十三的消息来源不是宣同方几个,便是医令府的下人,再不就是大街上的贩夫走卒,以讹传讹也在所难免。
她早猜到王十三独自又去了一趟暖房,发现了什么。
那老者是燕白,然后呢?
若单止这一点,他肯定会欣喜若狂,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反应,就仿佛挨了迎头一棒。
但十三只说到燕白就打住了,嘴巴还挺严。文笙嗔了他一眼,坐下来慢条斯理吃了些点心,直到将肚子填得差不多了,这才站起来,系上棉斗篷:“走吧。”
走在路上,王十三亦步亦趋,看着虽然挺积极,却不再有早先时候将她由后园一直抱回来那个旁若无人的劲头儿。
文笙心中疑惑,却不点破,问道:“十三,你听谁说那位老先生便是燕白?你看他在江家自在随意,简直就像是主人一般,定然同江审言jiāoqíng深厚,如今还不知道那江审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若是燕白,咱们又如何能请得动?”
王十三面现犹豫之色,停了停,将中午偷听到那三人说话的内容给文笙学了学,只是隐去了最后《明日真经》的一段。
“所以你就放心吧,你不找他,他还要找你呢。他巴不得赶紧给你治好了,了却这门心思。一会儿肯定不会难为咱们。”
奇怪,这也是好事呀,那十三又为什么心事重重?
难道是不高兴那几人背后说他坏话,不不,他心眼也没有那么小。
文笙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这事先放到一旁,和十三进了后园,来到暖房。
燕白没走,正站在花丛中间,仰着头,看管家江禾指挥着两个小厮修顶棚。
看到文笙和王十三相携而来,他似笑非笑:“奇怪了。上午你们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吃了个午饭,这里就多出来一个大dòng,幸亏发现得早。不然一晚上不知要冻死多少珍稀糙药。”
王十三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中午来偷听留了尾巴,这会儿东窗事发了。
不过他心里还不忿着呢,暗忖:“我都没怪你们几个老家伙背地里诋毁算计我。一门心思想害我散功,你还有脸找我叨叨?”
所以他脸上看不出半点羞愧之色。左顾右盼:“我当都是些韭菜大葱,敢qíng还有珍稀糙药呢?不知哪些是,您给指一指,我俩也好开开眼。”
说到底王十三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对方是燕白。手里握着文笙的小命。他再是腹诽,也不敢信口开河惹燕白不高兴,只好顺着对方的话风将话题往远了引。
燕白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好看了些:“想认识认识?你去拿个竹筐过来。”
王十三早见一旁墙角摞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竹筐。全都是由青绿色的竹篾细细编成,上头连个针眼大小的窟窿都没有。
他过去随手拿了一个,走回来。
燕白吩咐道:“小姑娘别累着,一旁歇息去。”
文笙依言去石桌旁坐着休息,这暖房统共有多大,燕白和王十三不管gān什么,除非像之前王十三那样有意藏起来,都不会离开她的视线。
燕白冲王十三轻轻颔首:“你跟我来。”
两人从韭菜旁的那垄幼苗前经过,燕白弯腰下去,小心翼翼以指尖掐了一小片叶子下来。
“平津糙,它的药用价值告诉你你也听不懂,我就不白费唇舌了,这么一小片叶子,再加上十七种辅药,就能制成一颗你所说的那续命药丸了。”
王十三暗自咋舌,好家伙,这一垄平津糙,得有上百株吧,这能炼出多少颗药丸来,怪不得燕白之前说那东西没啥了不起。
他乖乖递了竹筐过去,燕白把摘下来的平津糙放进筐里,继续往前走。
“这是紫卿,之前潜进来那小贼就是藏在这架子底下,幸好没有笨手笨脚将这几株紫卿碰折了,我想你肯定没发现,这叶子底下还藏着紫卿果,哈哈……”
王十三:“……”
他说什么了,这老头儿就认定了是他做的,自己是该断然否认呢,还是闷声发大财?
这么一犹豫的工夫,燕白已自那巴掌大的叶子底下摘下一颗珍珠大小的果实,放到了竹筐里。
“这是含烟花……”
“这是金灯糙……”
王十三迷迷瞪瞪跟着燕白在暖房里转了一圈,竹筐里已经多了二十余种糙药。这可真应了那句诗:药苗应自采。
而燕白摘取的部分有叶、有花、有jīng、有果,样样数数,不一而足。
最关键的,这些药材的名字对他而言全都很陌生,别说之前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
他记xing很好,燕白这一路念叨的话他全都记下了。
这些糙药,听着就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可这么厉害的燕白,这么多珍贵的药材,却解决不了他的大难题。
唉!王十三捧着那个竹筐,心中的沮丧可想而知。
可燕白却没有就此放过王十三,他回到石桌旁坐下来,施施然道:“好了,你现在去,照我刚才做的,将这二十七种糙药各取一百份,小心些,这些花糙很娇贵,同一株上不能采摘两次,你若是不小心踩折弄断哪一株,别怪我老头子见死不救,赶你们出去。”
王十三一呆。
将近三千次的弯腰采摘,这可是个十分麻烦的工夫活。
文笙开口道:“前辈……”
燕白将她打断:“好了,别管他,咱们来说说你的伤。”
二人一听这话顿时都明白过来,燕白这是要开始给文笙治伤了。
王十三思及自己从来没有在燕白面前说过文笙是受伤,结果燕白连脉都不用摸。便看出来文笙的真正病因,不禁大感佩服。
若是能治好文笙,不要说叫他弯腰两千七百下,就是两万七,他眉头也不带皱一皱的。
王十三一时充满了gān劲儿,把自己的那点苦恼抛到脑后,老老实实按照燕白的吩咐摘糙药去了。
这边燕白细问文笙病症。
文笙不知道怎么同他说。因为若要说明白了。就必定会bào露自己是乐师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