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yīn”会在某一时辰彰显生门的所在,而与生门相对的,便是死门。
两人担心白云坞主有所觉察,很有默契地不提八门。
“‘太yīn’与太阳相对,当指的是月亮,诗云:‘歛乎太yīn而不湿,散乎太阳而不枯’,又指湿yīn,还指北方,冬季和水。”
文笙绞尽脑汁不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yīn阳也好理解,白天就是阳,夜晚就是yīn。太yīn太阳属于四象之二,两yīn爻就是太yīn。”
钟天政到底是足足研究了好几天的术数,说起来头头是道。
文笙听着他说到夜晚,不由地抬头,与他目光一触。
钟天政眨了下眼,跟着弯下腰去,大声咳嗽。
若说一开始还有遮掩之意,到后来分明是身不由己,张口“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文笙吃了一惊,面上变色,霍得站起。
就连刚刚睡着的谭五先生都被惊醒。
钟天政面露苦笑,摇了摇头示意无妨,以帕子将血迹简单擦了擦,想要丢弃,犹豫了一下,又收到袖子里。
文笙忍不住道:“你睡一会儿吧。身体若是毁了,再……”话说中途,她突然想起钟天政早已与她势同水火,不说别的,若真能一起从这湖底脱身,转眼间又是敌人。
钟天政怔怔望着她,分明还在等她将话说下去,文笙叹了口气,将一旁的古琴拿过来,复道:“睡吧。”
文笙不再看向钟天政,先弹《伐木》,琴声轻快,叫人神智一清,将诸般杂念都排除掉,接连两遍弹完,钟天政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盖了被子躺下,准备休息。
这些天下来,他确实是太累了。
琴曲再起,曲调在他听来并不陌生,但由文笙弹来,与别人又不同。
钟天政只觉胸口闷痛大减,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不及多想,睡意袭来,闭上眼睛沉沉睡着。
而弹琴的文笙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甚至于在停琴之后,手抚胸口,轻咳了几声。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之间,半月期满。
第四百六十七章 破阵(二合一)
白云坞主给出的半月之期到了。
文笙、钟天政和谭五先生准备要硬着头皮试一试。
虽然他们对术数的研究依旧有很多模棱两可的地方,但合三人的聪明才智,依旧给了白云坞主一个满意的说法。
这一步很是关键,必须要说服白云坞主,任由三人在他眼皮底下大搞花样瞎折腾,谭五先生和文笙一致推举钟天政去鼓动三寸不烂之舌。
关系他自身的安危,钟天政没有推辞。
他见白云坞主yīn沉着脸坐在平台上,正盯着石碑出神,走了过去,轻咳一声:“坞主,我们今日准备试着破一下这幽帝留下的大阵。”
白云坞主头也未回,淡淡地问:“可有把握?”
钟天政赔笑道:“我等已然是竭尽所能,只是时间太紧,若得坞主多宽限几日……”
白云坞主yīn冷一笑:“自然可以。今天就算找不到东西,我也不打算动你们三个。”
钟天政闻言却没有露出轻松之色,他知道白云坞主必定还有后话。
果然,就听白云坞主接着道:“既然那姓穆的大夫跟来没什么用处,不如让他吃了我这神丹,我再宽限你们半月时间。”
钟天政讪讪而笑。
若能再拖半月自然是求之不得,但董涛更加不能放弃。
别说文笙不答应,在他们的计划里头,董涛可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他岔开话题:“那我们还是尽力一试吧,这半月来,也算是小有所得,天gān地支以‘甲’为首,这阵名‘奇门遁甲’。一切都围绕着一个‘甲’字。‘甲’,便是坞主要找的东西。坞主请想,何为遁?”
白云坞主慢慢回过头来。
钟天政自信地笑笑,这半月下来,他除了前几天看着qiáng弩之末,qíng况堪忧,后头的七八天身体竟如奇迹般的日渐好转。他和白云坞主都心知肚明。这便是《连枝》之效。
唯一学到了这首曲子的顾文笙看不下去,这几日时不时以古琴帮他调理身体,所谓同气连枝。将钟天政的些许不适转移去了她自己身上。
钟天政虽是半月未好好打理仪容,此时一笑,竟隐隐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风采。
“遁,即是逃避、躲闪、消失、藏匿。”
白云坞主双眼顿时迸发出光彩来。
“这么说。东西还在?”
这些天他如此心焦不耐,怕的是幽帝死前发生了什么变故。竟将玉玺和宝藏弄丢了,或者挪去了别的地方。
一想到他祖上多少代都蒙在鼓里,为此殚尽竭虑,谁想里面竟是座空坟。他直yù吐血,能忍着半个月不杀人就不错了。
可若像钟天政说的,只是藏起来。那就再花点时间把大阵破掉,东西找出来就是了。这点耐心他还是有的。
奇门遁甲……遁、甲。别说,还真是大有道理。
白云坞主想到这里,不由地站起来,问道:“那你说,这甲应该如何找,阵又该如何破?”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未注意到的急切。
钟天政笑笑,从容答他:“坞主,这个要从奇门遁甲大阵是什么说起,据我们三人这段时间研究,奇门遁甲大阵收入了天gān地支所代表之时,以及九宫八卦所代表之地,将二者结合为一,只要咱们掌握诀窍,集齐天时地利人和,坞主要找的东西自然会出现。”
白云坞主大喜:“好,只要能将东西找出来,我必不会亏待你们几个。”
钟天政躬身致谢,道:“还需找几个东西,另外破阵需得人手,还需坞主的手下到时按钟某所说站一站位。”
白云坞主不疑有它,这些小要求自然一概应允。
钟天政将破阵的时间定在今夜子时。
为此白云坞主特意派了两个手下原路返回,去地面上盯着,以免耽误了时辰。
钟天政凭着巧舌如簧赚白云坞主入瓮而不自知,待等转过身来,与文笙、谭五先生三人自有另一番密谋。
“按顾姑娘所说,甲在yīn阳五行中当为阳木,最怕庚金相克。我们今晚要做的,就是协助庚金将它找出来。”说到这里,钟天政眨了下眼。
演戏演全套,想也知道白云坞主此时必是竖着耳朵在听三人研究如何破阵。
有这句话,这个庚金位,白云坞主绝不会让与旁人。
谭五先生会意,qiáng忍不适和钟天政合作:“乙、丙、丁三奇,可做为三支奇兵。我看也只有咱们三个可以堪堪胜任。穆大夫和其他人到时从旁协助,听候你我三人的调遣。”
他说话没避着人,声音不小,但白云坞主不呵斥阻止,显然就是默许了,东方等一众手下谁还会自讨没趣。
再说他们不懂阵法,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憋闷了半个月,到是迫不及待想跟着开开眼。
谭五先生接道:“既然乙为yīn木,乙庚最是相合,破阵之时乃是文辅之位,责任重大,非顾姑娘莫属。”
文笙也知道这点,没有推辞,道:“如此我就当仁不让了。”
白云坞主听得七窍通了六窍,暗自点了点头:“不错,他们前几日还商讨过yīn阳,难得正好抓了三个懂行的来,这顾文笙又是个女子,看来天意叫我今天晚上心愿得偿。”
“丙为阳火……”谭五先生说到这里,不由顿住。
乙、丙、丁三奇是三支奇兵不假,却是为杀灭庚金准备的,他们三人虽然没有明说,却都心知肚明,今天晚上要利用奇门遁甲大阵一举除掉白云坞主。
若说文笙是牵制限制之责,阳火克庚金,位于丙位的人就要与白云坞主真刀实枪地拼命了,必须选一个实力高qiáng的人。
文笙接口:“谭五叔,你来吧。”
谭五先生也知道这不是谦让的时候。神色凝重点了点头,显是因为白云坞主不惧乐师手段,令他心里没有底。但jiāo给钟天政,他更是不放心。
文笙又提醒道:“不行的话,还可以找人帮忙。”
谭五先生顿时松了口气,对了,还有董涛。只不过他和董涛从来没配合过。也不知道这一位武功如何。
白云坞主在旁虎视眈眈。几人没办法说得再深入,谭五先生趁人不注意瞥了董涛一眼,两人jiāo换了个眼色。算是把此事定下来。
剩下一位“yīn火丁”,钟天政选无可选,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依他现在身体之虚弱,病痛缠身。到也当得上一个“yīn”字。
三人分了工,准备今晚于破阵之时各司其职。又细细商量了一番破阵需用的外物。
这就有些想当然了,三人学艺不jīng,若是在这地底苦学一年半载,胸中有沟壑。到时大可不必这么大动gān戈,有用没用先把东西都准备上。
索xing有白云坞的人可以差遣。
白云坞主发话叫手下人全力配合,只要不是要天上的星星。全都去给他们找来。
文笙要了八大缸水,钟天政要了很多块大石头。谭五先生更是离谱,要来刚砍伐下的大树,连枝叶都还在上面,这许多东西好不容易在子时之前全都找齐了,像小山一样堆在大厅中央。
三人在旁指挥,水缸放在石碑旁,不多不少刚刚好,石头木头走向都是顺着地上弧线,眼看象模象样,恰可以将白云坞的人分散在九宫八卦阵里。
文笙抱着琴上前几步,脚踏天任位,随gān支转换。
她心里其实颇没有底,囫囵吞枣学这两下子,硬着头皮就上了,到底行不行?
大厅地上那一条条暗合奇门遁甲大阵的神秘弧线,是幽帝留下的,这是何等明显的提示。
成不成,只能等着子时见分晓了,即使不成,也要将错就错,就此与白云坞主做最后的一搏。
钟天政入阵,在文笙右侧,脚踩天蓬位。
他开始逐一指点着白云坞众人分散到阵内,排布所谓“六仪”。
十余人全部用上,还嫌不够,文笙示意董涛先行入阵,站天心位,董涛小心翼翼进来,生怕站错了位置。
谭五先生跟着携琴而入,董涛这才放下心来,跟着谭五先生走就对了嘛。
钟天政道:“坞主可要入阵一看?”
白云坞主站在平台上没有动。
因为钟天政三人提出来一定要在子时发动,白云坞主已经命人回去,将岛上计时用的漏壶搬了来,当壶中最后一粒沙漏下,便正是子时。
眼下只差一点点。
到了。
文笙、钟天政还有谭五先生脚下齐齐移动,白云坞主抬头,不知为何他两眼突然莫名一黑,火光再亮起来时,所见竟有些恍惚。
高山巍峨,瀑布飞溅,一棵参天大树由半山腰滚落,向他直压而至。
这一幕太过真实,白云坞主忍不住想闪避,硬生生忍住,那大树自他身上直接碾压过去,他却毫无所觉。
白云坞主隐隐觉着不妥,喝道:“怎么回事?”
钟天政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响起:“大阵启动,庚金位缺一身手高qiáng的取宝之人。还请坞主示下。”
一听取宝,白云坞主到是放下心来,他武功既高,又不怕乐师来袭,所谓艺高人胆大,取宝这么重要的事哪肯假手于人,急道:“我亲自来取,宝在何处?”
文笙声音响起,近在咫尺:“我这里。”
白云坞主脑袋里突然闪过偷听来的那句“乙庚最是相合,破阵之时乃是文辅之位”,暗忖诚不我欺,飞身而起,直扑文笙所在之处。
在他离开平台的一瞬间,周围环境竟然再变。
平台消失了,山峰也不见去向,四下里只有冰冷的湖水,他整个人已被碧水淹没。
明知是阵法的幻象,不知为何,白云坞主竟真觉着浑身转来沁凉之意。
前方传来一声琴响。
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在他身上,白云坞主人在半空,竟身不由己被震了出去,向后跌倒。
这分明是顾文笙的《希声谱》,她好大胆,竟敢冲着自己出手。
这时候白云坞主才意识到不妙!
左右又是两道琴箫声袭来,琴声如绳索,想要束缚住他,这是来自于谭五先生,不足为虑,钟天政的箫声虽然更加不济,其中竟暗藏锐风,他看不到敌人,只凭感觉随手一格,“当”的一声响,将这道攻击挡了出去。
白云坞主呼喝叫骂,却听不到一众手下回应,心知这幻觉太厉害,借着顾文笙这一撞之力向后飞出,打算落回到平台上。
这一路,围绕他的各种攻击如雨点般落下,白云坞主咬牙切齿,足下却迟迟没有接触实地。
文笙等人的本意,是希望脚踩生、休、开三吉门,合力把白云坞主这老东西bī入死门,借大阵之威将其诛灭。
但这时候,三个对术数已多少入门的人都感到了稍许不安。
大阵竟在自行运转,仿佛他们糙糙布下的阵法突然有了生命。
难道他们真的误打误撞,打开了幽帝布下的机关?
白云坞主还在后退。
文笙所处的正是生门,引他前来,而后直直弹开,不为别的,生门正对着死门,遇上《希声谱》被弹开是自然的,这一退,就落到死门当中。
吉门中视野无碍,文笙清楚看到白云坞主去势未竭,一退再退,似有所觉一闪身,避开了一块嶙峋巨石,后背正撞在了石台旁的一块石碑上。
《行船》加上《点兵》,那是何等力道,石碑当即断裂。
文笙就觉眼前的虚空竟然随之扭曲了一下,暗叫不好。
八门随之转换,遮天蔽日的巨石、滚木混着洪水袭来。
文笙大叫了一声:“快进生门躲避!”不闻有人应声,也不知道同伴们都听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