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chūn娘不明所以:“谭家?谁死了?”
王光济有些奇怪:“怎么付门主还没收到消息么,谭老夫人今天下午去了。”
付chūn娘心念电转,神qíng不禁有异:“信应该是送到了他的住处,家父一直在我那里,还不知道此事。”
她暗叫“糟糕”。这谭老夫人死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哪怕她再多撑一晚上呢。
顾文笙平雄岭斗乐的时候可想不到有今天,谭大先生一早便把梁承拿下,谭家人对付兰诚的qíng况多半已然起疑,暂时未动他,是因为谭老夫人病危,腾不出手来。
眼下人已经去了,明日国师府只怕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付兰诚。
若是知道付兰诚这时候突然离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这个还是叫顾文笙cao心去吧。
她现在需得稳住王光济。叫他别来添乱。
“侯爷,我爹早先和秦侍中有约,明早定了要去奉京府衙门。出了这事不知有没有变动,只怕是不能和侯爷同去了。”
王光济一听这话连忙道:“那公事为重,公事为重。”
付chūn娘告辞回来,和众人把qíng况一说。
文笙皱眉。一早听说谭老夫人不好,没想到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了。
救人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凡事有利有弊。群臣明早都赶着追随杨昊御到谭家吊唁,估计秦和泽也不会例外,如此一来,好歹在府衙大牢那一关不会受阻。
她思来想去犹不放心。对厉俊驰道:“厉兄,你问问兄弟们在奉京有没有门路,帮我找张琴来。”
厉俊驰应声而去。
既是在做最坏的打算。给文笙准备的一定需得是好琴。
这会儿都半夜了,哪家店也不会开着。加上乐师用的琴多少有些不寻常,厉俊驰问了个遍空手而归。
文笙想了想,叫众人准备车,她打算亲自跑一趟逍遥侯府上借琴。
陆汾熟悉路,坐在前头赶车,付兰诚也一同去,万一遇上禁夜的官兵,同他出面应付。
此行很顺利,凭文笙与逍遥侯师徒的jiāoqíng,那两人明知这种qíng形有借无还,不过嘟囔了两句,还是赶紧将家里所有的琴都拿来,随文笙挑。
文笙也没客气,选中了杨绰的宝琴,而后同那师徒两个郑重告别。
回来路上,马车又转去了付兰诚的住处,叫他好收拾一下贵重的东西,安排门人弟子。
付兰诚也很光棍,只带上了几个心腹,其他人连知会一声都不曾,还找来个弟子吩咐他明早替自己去向杨昊御禀报,说门派中出了急事,要赶回去,谭家便不能去了。
反正是拖刀计,能拖得一刻是一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付兰诚带着亲信,外加厉俊驰等人,一行二十来个全都伪装成朝廷官兵的样子,直奔府衙大牢。
牢头认得付兰诚,听说是昨晚又有了线索,要提审杜元朴等人不疑有它。
毕竟当初杜元朴几个便是这位付大人送进来的,这段时间他也没少来,秦和泽秦大人对他异常客气,连狱卒都知道这位是摄政王身边的红人。
付兰诚打发手下办了手续,将杜元朴和纪家军几个斥候全都抬到大牢门口,将他们送上车,车是普通的车,车帘一放走在街上任谁都不会想到里面是朝廷钦犯。
牢头没经过这种阵仗,刚露出疑惑之色,就见付兰诚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沉声吩咐:“都把嘴给我闭紧了,除了秦大人,谁都不许透露,若是走露消息,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做了多年的门主,身居高位,吓唬几个小狱卒自然不在话下。
至于秦和泽,平时一早就到衙门里来,今天他需得去谭家吊唁,等他得到消息,自己早已经出了奉京,说不定都快离开靖定了。
付兰诚一行离了府衙大牢,转过两条街去,走到僻静处,见前后无人,闪到一个死胡同里,众人赶紧换衣裳。
预先等在这里的文笙和付chūn娘等人加入队伍。
付chūn娘叫人将王七小心抬上车,文笙已经急不可待,先撩帘子查看杜元朴的qíng况。
付兰诚只把人提出来,枷锁都没来得及解,杜元朴有气无力躺在车里,囚服碎得一缕一缕,浑身都是黑色的血污,显是这段时间呆在大牢里罪没少遭。
文笙低声唤道:“杜先生?”
她偏身上了车,小心将覆在杜元朴额上的乱发拂开。顺势摸了摸他的额头。
杜元朴的脸红得不正常,果然一摸之下额头烫手,他正发着高烧。
文笙急道:“懂医的人呢?”
一个好斥候都是半个大夫,厉俊驰他们早有准备,有人正挨着车施救。
马车一沉,一个稍稍上了年纪的纪家军钻进来,一手去掐杜元朴的人中。一手拿着水囊。悄声道:“顾姑娘,劳您抬一下杜先生的头。”
文笙依言轻轻抬起杜元朴的脑袋,扶他靠在自己膝上。
车里灌着药。车外大伙已经收拾停当,救人跑路两不误。
只是片刻间,他们已经换了装扮,看上去都是厉俊驰的亲随。赶了七八辆车,浩浩dàngdàng直奔东城门。
这时候大街上还没什么人。付兰诚叮嘱道:“出城的时候都看好了,别叫伤者出声。”
付chūn娘在车里甜甜回应:“放心吧爹,车里jiāo给我们,出城就靠您了。”
付兰诚脸色变了几变。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来到东城门。
原本奉京开城门的时间很早。天到这般时候,已经是进出随意。
但眼下形势紧张。守城官兵盘查得紧,老百姓都赶在中午集中出城,这时候要出去的,都是有急事,需得同守城官兵好好商量。
付兰诚不管那些,冲在队伍最前,单手握刀,气势别提多嚣张:“今天谁人带队,叫他出来见我!”
守城军官就在旁边,闻讯过来,一看是付兰诚,先怯了几分:“付大人是要出城么?”
付兰诚板着脸:“奉圣上密旨,摄政王的命令,本门主有紧急公务出城,立刻打开城门!”
守城军官一激灵,既是密旨,那便不该是他过问的,连忙打躬作揖:“大人稍待,容卑职跟上峰回禀一声,立刻给大人开门。”
付兰诚心中焦躁,几乎压抑不住身上的杀意,沉声喝道:“速去回禀,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逾时以抗旨论处,休怪我刀下无qíng!”
守城军官应了声是,连滚带爬地去了。
一时城门口静得很,只有拉车的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踏踏”声。
文笙等人在车里只觉时间过得特别慢,又担心一时看不住伤者,弄出动静来惹人生疑。
守城的兵卒按说看到这么多马车等着出城,应该上来查看一下,但付兰诚带的一帮手下面色凶狠,虎视眈眈像要择人而食,他们哪敢上前。
当兵的对危险感觉十分敏锐,这时候谁若敢上前掀车帘,厉俊驰等人肯定是二话不说手起刀落。
那军官去了不到一盏茶工夫便奔回来,挥手道:“放行!”又谄媚地躬身对付兰诚道:“卑职恭祝付大人此行顺利。”
付兰诚鼻子里“嗯”了一声,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
随着城门打开,众人一颗心渐落了地。
文笙松了口气,还好,一切顺利。
看来付兰诚抓捕杜元朴等人立下大功,杨昊御亲信的这一形象在朝廷军中已经深入人心。
若白云坞主那老儿没死,等他听说这颗钉子已被拔掉,可够他心疼的。
马车粼粼,出了奉京,队伍即刻全速前进。
倚靠在文笙膝上的杜元朴出了一身透汗,这时候动了动,睁开眼睛。
他的眼神迷茫,显然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身在何处。
半晌他对上了文笙含笑的双眼,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感觉了一下身上,发现果然枷锁尽去,登时两眼一红,浮上激动的泪光。
文笙低声道:“杜先生,没事了,我们已经出了奉京。”
杜元朴挣扎yù动,被文笙按住,他唇动了动,半天才发出声音来:“其他的人……”
“放心,还活着的都救出来了。国公爷和纪将军叫我问候大家,你们受苦了。”
杜元朴紧紧抿住嘴,半天才恢复了平静。
他沙哑着嗓子道:“顾姑娘,我们认识好久了,没想到,你会亲自来奉京冒险……”
文笙低叹:“比起你们,这算得什么冒险?”
此时离城已远,大道上不见其他行人。
说话声隐隐传出马车,厉俊驰等人听到都很激动,急不可待圈马围上来,连声问:“是不是杜先生醒了,他感觉如何?”
杜元朴不提自己伤得甚重动也不能动,含笑回答:“我觉着浑身黏腻,好长时间没洗漱了,这会儿大约臭气熏天。”
他从牢里出来就是这副样子,大家不敢帮他清理,文笙柔声道:“还好,我都习惯了。”
杜元朴默了一默,心神放松下来,方觉身上疼得厉害,明知不可能,还是咂巴了一下嘴,憧憬道:“要是能有酒喝就好了。”
“等回到离水,你养好了伤,想喝多少我都陪着你。”
说了这半天话,文笙见他面现疲惫,道:“杜先生你睡一会儿吧。”
杜元朴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也想睡,可他娘的太疼了,睡不着啊。”他一个文人,在牢里关了这么多天,也学会了随口骂娘。
文笙伸手出去,拨动身旁的古琴:“这好办,我给你弹支曲子听。”
众人心知一旦事发京里多半会派兵来追,不顾颠簸全力赶路,半日之后临近靖定边界,再往东去就是雄淮关了。
朝廷在雄淮关驻有重兵,若是恰逢京里追兵赶到,前后一包抄,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所以文笙只是一犹豫便决定改走丽松崖,到邺州去。
这条山路虽然崎岖难行,但也意味着一旦追兵杀至,还能凭借地势抵挡一番。
事实证明文笙的这个决定极其正确。
因为突然改道,事先没什么预兆,在他们离开官道不过半个时辰,但有大队追兵衔尾追过去,直扑雄淮关方向。
文笙等人由此多出来两个时辰。
打了几年的仗,丽松崖到山枣坡的这条山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沉华岭那边一直有纪家军派兵驻守,而丽松崖附近也有朝廷的兵马驻扎。
付兰诚倒戈的消息还没传到丽松崖,一行人轻松骗开关卡,行不多远,就听着后面山道上人仰马嘶。
大队追兵到了。
厉俊驰叫声快走,催着马车前行,他带了几人打算留下来断后。
文笙怀里抱着琴,撩帘子下了车,道:“厉兄,你照顾杜先生他们去,再往前山路难行,需要你们背着伤者赶路,我留下来抵挡一阵。”
厉俊驰还待推让,突听远远传来一声铮鸣。
山下太乱,一时没听出是什么乐器,但他知道有乐师来了。
文笙也听到了,催道:“你们快走!”
第四百八十七章 当关(二合一)
厉俊驰知晓利害,没有再坚持。
他看看身后跟着的几个兄弟,虽然陆汾在其中身手不是最高的,但考虑到文笙用着顺手,还是点了他的名字。
“陆汾,你留下来,保护好顾乐师。”
陆汾忙不迭答应。
只听身后传来震耳yù聋的喊杀声,追兵何止千人。
厉俊驰几个追上己方马车,和付兰诚父女的亲信们一起,将十来个伤者由车中扶出来,背到身上。
走山路,再神骏的战马也快不过这些江湖汉子。
陆汾跟着文笙落在后面,既觉激动又有些忐忑。
文笙无暇理会他,抓紧时间先打量周围的地势,想要找个适合的地方据守。
后面太吵了,以厉俊驰的耳力只能听出追兵中有乐师,文笙却可分辨来的乐师至少有两人,一个击鼓,另一个用的是琵琶。
水平还都不弱。
陆汾觑着她的脸色小心问道:“顾姑娘,你在找什么?”
文笙回答他:“找个易守难攻的路段,越险要越好。”
陆汾“唔”了一声。
文笙突道:“咱们往回迎一迎,看能不能把他们尽数堵在丽松崖。”
她想到就立刻付诸于行动,抱着琴迎着追兵往回走,陆汾连忙跟上。
丽松崖乃是一座孤峰,山并不如何高,却颇陡峭,离远看着像一整块数丈高的大石头。
它与旁边的荒山中间夹着一条崎岖山路,马车堪堪可以通过。文笙由这山路上走过好几回,深知这里是前后十余里最狭窄的一段。
她人未到,琴声先至。
泠泠琴声沿着山路直飘过去,冲在最前面的官兵只觉撞上了一堵无形之墙。不由停了下来。
数十名兵丁挤成一团,率队的军官连忙令手下列队,高喊一声:“弓箭手准备,全部都有,she!”
弓箭同样受阻,半空里响起一阵气爆声,疾如骤雨。十分突兀。而后那箭雨便当着众人的面“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别慌,这是乐师的手段!”追兵里有明白人高声而叫。
不用那军官向后面求助,众官兵已在山道上如cháo水般向两旁分开。让出路来,好让行动缓慢的乐师能够上前。
队中两位乐师原先是坐着马车追来的,这会儿山道上已经够拥挤了,坐着马车显然不现实。两人弃车步行,后头两位军中壮汉抬了一面大鼓。
“怎么回事?”
“怎么停下不走了?”
两人一齐询问。
带队的军官过去把qíng况说了说。手提鼓槌的乐师闻言眉头一皱,脱口而出:“《希声谱》?前面难道是顾文笙?”
另一人与他长相酷似,手里握了一把琵琶,跟着啧啧两声:“怎么是这个小怪物呢。这可糟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