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只怪敌人太过yīn险狡猾。
谭三先生遇刺。帐外虽乱。帐篷里却没人敢说话,气氛十分压抑。
这时候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姓朱的还活着!”
果然,许是适才白云坞的人匆忙出手。失了准头,那剑虽将朱子良当胸穿过,却没有伤及心肺,血看着流了不少。人还没有断气。
谭四先生怒喝道:“还不救人!”
只有救醒朱子良,才能知道白云坞的老巢在何方。更不用说谭家还有那么多子弟落在对方手里。
江湖中人时常受伤,这些谭家的侍从因为身份地位关系,手上灵丹妙药应有尽有。
少顷,谭三先生醒过来。他已经知道自己少了条手臂,以后怕是没办法弹琴了。
但他练得成舍身一击那样的技艺,心志之坚远超众人所想。很快冷静下来,发现朱子良有转醒的迹象。也不去养伤,道:“一定要救活他,搜搜他身上,顾文笙能控制付兰诚,咱们也能。赶紧联系锦华,陈兵南湖道,准备船只,一鼓作气将白云坞彻底铲除。”
谭四先生惭愧不已,道:“三哥你快歇着,余下的都jiāo给我。”
朱子良救活之后,谭四先生未费周折便收服了他。
朱子良自己也心知肚明,白云坞要杀人灭口明显已经放弃了他,他这些年做惯了墙头糙,加上被那丹药控制,早便没有半点儿气节可言,现在只求带着众人铲除白云坞之后可能痛快一死。
叫谭家众人大大松了口气的是,失踪的谭康华等人没有被送走,也没有白云坞的人杀害,还在朱子良的控制之下,朱子良这一降他们全都被放了出来。
这么顺利,到叫谭三先生、谭四先生两人颇觉意外。
可朱子良却道,他有日子没被白云坞主召唤了。
朱子良最近一次回白云坞,还是在今年的五月,当时顾文笙、钟天政、谭五先生几个都在岛上。
白云坞主命他将兵拉到南湖道,设计抓捕谭家几个年轻人。
可等他抓了人,白云坞主却一直没有后续的命令传来,他只好找了个秘密的地方先关着。
不但如此,白云坞的很多人都没了踪影,刚才刺杀他和谭三先生的两人是白云坞主一早就派来监视他的。
谭三先生、谭四先生听完之后忍不住相视一叹,面露黯然。
将朱子良所言和顾文笙当初叫谭容华传回来的话结合着看,白云坞主和他一众亲信很可能出了事,不然也不会好几个月没有作为,任由朱子良、付兰诚这些钉子被一一拔出。
那老儿活该自作孽死在湖底,只是可惜了老五。
谭氏兄弟顾不得甄别朱子良麾下将领,先把人都集中控制起来,押着朱子良前往白云坞。
朱子良在前领路,谭锦华带着自己人,加上接收了朱子良的大队人马,率大小船只数千艘将那附近湖面围得水泄不通。
船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弓箭手。
任你白云坞如何厉害,对上数万大军,也只有被扫平的份儿。
而湖面已被封锁,藏在白云坞的前朝余孽无处可逃,不降即死。
朱子良此前往返过白云坞很多次,走那迷阵其实是有一套诀窍的,白云坞的人看他乖觉,让他囫囵背了下来。
这会儿他一路指引,带着谭家人直扑白云坞,手指前方道:“四爷您看,湖上起雾了,其实那不是雾,只是迷阵带来的幻象。看到这大雾,就说明咱们离着千花岛很近了。”
谭锦华头戴金盔身着战袍立在船头,目注前方湖面,闻言反问:“迷阵?”
朱子良连忙道:“是,大公子,卑职听白云坞的人chuī牛,说这迷阵是当年幽帝所设,几百年了一直无人能破。”
谁人想死,离着千花岛越来越近,朱子良忍不住又生了一线希望来。
白云坞此时若真是群龙无首,谭大公子带着兵把它扫平之后,会不会bī问出那丹药的制法,容他将功补过?
那他往后必定忠心不二,余生唯谭家马首是瞻。
谭锦华突然挥手扇了扇眼前的白雾,鼻子嗅了嗅,道:“这是烟吧。”
朱子良也闻到了空气中烟熏火燎的焦糊气味。
再往前走不远,眼前一清,朱子良站在船头四顾,不禁面现仓皇。
眼前大大小小的岛屿露出真容,却哪里还有千花?
所有的岛上俱是一片焦黑,那些常年姹紫嫣红的花已被人付之一炬。
“这……这怎么……”
谭锦华没有理会朱子良的失态,催道:“传令,加快速度,别叫敌人逃了!”
半个时辰之后,大军将白云坞重重包围。
谭四先生叮嘱众兵士多留意水下,勿被敌人闭气潜水而逃。
船只载弓箭手bī近,前头官兵例行喊话,催促岛上人竖起白旗,自缚投降。
未喊几句,岛上突然有乐声响起,有琴有箫,谭家众人闻声齐齐变色,有乐师在!
谭四先生侧耳听了一阵,神色凝重:“竟是《希声谱》!”
这世上还有人会《希声谱》,且不是一人,这等要紧事竟未听顾文笙说过。
谭四先生叮嘱谭锦华:“捉活的!”
由船上清晰可见白云坞那蜿蜒的山路,以及茂密的树林。
谭锦华冷冷下令:“放火箭,bī他们出来!”
铺天盖地的星火she到密林里,很快成燎原之势,白云坞浓烟四起,林子里乐声仓皇几响就此停住,但却不见有人逃出来。
谭锦华还待命人继续劝降,岛上离众人最近的一处建筑轰然坍塌,大大小小的石头沿着山路滚下来。
这只是个开始,很快白云坞一座座房屋逐一倒塌,连四下的高墙都未能幸免。
整个白云坞就在众人面前夷为了平地。
谭锦华眼见这一幕,哪还能沉得住气,大喝一声:“速速上岛搜查,看有没有活人!”
谭家侍卫们冒着被乱石砸中的风险冲上岛去,只在石堆底下拖出来十余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其它一无所获。
白云坞毁得太厉害,最终也没能找到文笙所说的密道。
就算有,量那逃到地下的漏网之鱼再也难见天日,谭瑶华在白云坞搜索两日之后,忧心三叔的伤势,率军返回了南湖道。
第四百九十章 流言杀人
白云坞是否真的已被连根拔起?
“只怕未必。胜利来得太容易,dàng平白云坞是次要的,关键是人呢?”文笙对之颇有疑虑。
米景阳忍不住道:“你说胜利来得容易,只怕谭老国师不会这么想。他五个儿子没了一个,残了一个,家中侍从更是死了不少。”
文笙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纪南棠道:“往好的地方想,或许是你们之前那回便已将白云坞主困在了湖底,致使白云坞群龙无首,实力大减,才变得容易对付。”
李承运坐在上座,见几人不再发表意见,将手搭在扶手上,换了个姿势,道:“眼下谭家控制了杨昊御父子,统掌全局,正是如日中天,只等同吉鲁人谈妥条件,下一步就是对付咱们了。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对李承运而言,杨昊御当权时,他与奉京还能谈谈条件,如今谭家要改天换地,叫杨氏江山改姓谭,他乃是荣嘉长公主之子,决计无法坐视不理。
只是如今谭家整合了各方人马,又有那么多乐师参战,实力之qiáng,远非之前杨延所率几万兵可比。
还真是叫人头疼。
李承运问计,纪南棠只有八个字应对:静观其变,徐徐图之。
慢慢来吧。
米景阳亦道:“国公爷,此事有利有弊,摄政王一被挟持,京里很多老国公、老侯爷都坐不住了,纷纷派人联络咱们,想转而支持国公爷。”
说到这个,李承运比米景阳更知其中究竟。
米景阳提到的权贵们都是皇亲国戚,同杨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大梁立国好几百年,而谭梦州做国师才多久,他们父子又有着乐师骨子里的清高,拉拢到的盟友着实有限。
要不然也无需挟制杨昊御父子,假借他二人名义行事。
原先他和杨昊御斗,那些公侯之家还想着不偏不倚,在旁边看看热闹。此时谭梦州要动摇杨氏根本。眼见杨昊御指望不上,这些人除了来投自己别无选择。
在李承运处议完事,文笙心中犯愁。想着怎么和付chūn娘jiāo待。
千花岛上鲜花尽数被烧毁,连颗种子都没留下来,白云坞的人更是死的死亡的亡,等两月过后。付兰诚把现有的“神丹”吃完,去哪里给他再找新的来?
没有“神丹”的付兰诚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文笙在离水街头漫无目的逛了一阵,脚下顿了顿,转而去了将军府。
这段时间纪南棠往来几州之间,行色匆匆。回离水也是住在军营里,很少回府,坐镇将军府的依旧是录事李曹。
李曹还管着军港码头的重要事务。加上平时cao练水师,也忙得很。
不过文笙这会儿过来他正好在府里。在与杜元朴说话。
文笙同二人打过招呼,又问了问杜元朴这两天伤处感觉如何。
李曹笑道:“顾姑娘,你是不是忘了先前还关了个老家伙在这将军府。”
段正卿么,她自然没忘。
“我来就是想见见他。怎么样,没给大伙添什么麻烦吧?”
李曹摇头:“纪彪盯着呢,说那老家伙整日坐在屋子里发呆,显是闲得难受。”
文笙拔腿yù走,杜元朴唤她道:“等等,顾姑娘,你这来得正好,李曹有事找你,我俩刚才正说着。”
文笙一怔,目露征询向李曹望去。
李曹神色有些凝重:“这只是我与老杜的猜测,还没来得及向将军禀报。最近东海上往来的船只明显有增多之势,有商船,有渔船,盘查却又查不出什么问题。这些船队不是来自开州以及彰白二州,而是更南边的飞云江入海口一带。”
文笙不禁动容,眼下飞云江入海口有点像三不管地带。
“我担心有人在暗中捣鬼,派出船队到远近岛域上一一查看。像长蒙那么深入东海的岛屿上都有人呆过的痕迹,而且人数还不少,甚至于更往东的岛屿上也有。”
“会不会是海盗?”
自打蒋海龙死后,到没听说东海又出了哪个大头领,大大小小上百支海盗散诸于海上,杀之不尽。
“若是海盗到还好些,我已命人继续追查此事,顺便再往东去,打听打听那晏山如今的qíng况。”
文笙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探探那姓段的口风。”
她去了软禁段长卿之处,纪彪带着人正守在院子里。
他像骑马一样跨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与手下几个大兵chuī着牛,抬头猛见文笙过来,连忙站起身打招呼。
短短时日未见,段长卿白髯垂胸,看上去更显苍老,好似风一刮就倒。
“老朽恭喜顾姑娘平雄岭扬威,斗乐胜了谭大先生。呵呵,当今之世,也只有顾姑娘您才有本事好好杀一杀谭家的威风,叫他们再不敢嚣张。”
这见面第一句话就叫文笙一怔:“你知道了?”
她随即向门口的纪彪望去,纪彪缩了缩脖颈,捂着嘴躲远了,却在文笙看不到之处,翻着白眼冲段长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呵呵,顾姑娘勿怪,老朽实在忍不住好奇。”
想是段正卿一激,纪彪便忍不住炫耀起来。
文笙没当一回事,关了门,坐下来,先将谭家这段时间所为说了说,重点讲了白云坞被破的经过,道:“段先生,依你之见,白云坞主可还活着?”
段正卿长眉微动,似在凝神思索:“依姑娘和我家公子之聪明才智,当日湖底又是你们二人亲历,尚不能肯定,老朽更是无从猜测。只是眼下局势愈加明朗,不管国公爷还是谭家,都不擅长使诡计。喜欢真刀真枪明着来,若接下来还有人藏在暗处兴风作làng,那就是白云坞主没有死,等着坐收渔利。”
文笙嗤笑一声:“焉知兴风作làng那人不是你家公子?”
段正卿眯着眼睛,手捻胡须,半晌一笑:“顾姑娘您既然辅佐了程国公,我家公子甘愿退让。事成之后离开大梁。公子怕您不信,命我代他来离水为质,难道还不够表明诚意么?”
文笙闻言未置可否。突道:“他把亲信都撤到东海,还想着进可攻,退可守,不过听我一句良言相劝。这是他最后的人马了,若敢再来大梁趁火打劫。必定折得gāngān净净,再也翻身无望。叫他好自为之吧。”
说了这话,她不再听段正卿巧言分辩,起身出门而去。
段正卿望着她的背影微微苦笑。低喃道:“说给我听有什么用,我需得能把话传出去啊。”
未过两天,京里突然有信传来。
朝廷与吉鲁国的会晤有了结果。此次谈判,杨昊御虽然去了。不过是个摆设,真正与对方都元帅特慕尔商谈的是谭二先生谭睿德。
谭睿德是谭家五子中xingqíng最温和有礼的,为人博闻qiáng记,极有才华。
据说谈判多日,特慕尔为其琴艺折服,答应在拿到杨昊御之前答应他的百万军费之后退军,但同时提了个条件,吉鲁国早就听说大梁乐师之名,但一直无缘见到,他想为本国二王子殿下求娶一大梁女乐师。
不求皇室女,但求一乐师。
特慕尔哈哈大笑,言道如此两国就不必刀兵相见,可保边疆数十年无战事,足以作为佳话流传千古。
大梁的女乐师,为世人所知的只有顾文笙和谭令蕙。
恰恰这两人都未成亲。
谭睿德虽然早有准备,带着一队高手去的,但亲眼目睹了吉鲁国那十余万铁骑,亦不由心寒,不敢擅自作主,先行回京向父亲讨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