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成业抬了下眼皮:“他睡了。”
赵康声音柔和:“天不早了,你也忙了一天,这些东西不着急,放这里,明天再继续吧。”
连成业应了一声,又问:“他怎么办,睡这里总不大好。”
赵康道:“你别管了,我在这里守着,等吃晚饭的时候再叫醒他。”
连成业掩手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那辛苦你了,最后别忘了熄灯锁门。”
脚步声响,连成业走出去,慢慢走出了院子,四周复又安静下来。
赵康等了一阵,低声唤道:“王将军,王将军!”
王十三趴在那里,鼻息沉沉,全无反应。
赵康轻笑了一声:“匆匆忙忙过江,赶来关中,又跑去杀了朱子良,王将军你一定很累吧。”
他走近过来,站到了王十三身边,探头查看,嘴里嘲道:“东方说你厉害,看来也不过尔尔,粗人就是粗人,一盏茶就放倒了。”
王十三自不会答他,赵康自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来,取出一颗浑圆的丹药,收好瓶子,用力将王十三拉起来,将那丹药凑到王十三嘴边,便要塞进去。
王十三砸吧了一下嘴,似于梦中呓语:“gān什么,别来烦老子,什么东西?”
赵康眼中闪烁着兴奋的jīng光,柔声劝道:“是醒酒的,你中午喝多了。”
按赵康的经验,王十三此刻就算有残存的神智,脑子里也必是一团浆糊,一说醒酒药,下意识必定张嘴,就是不张也没关系,他现在任自己揉捏,qiáng塞就行。
第五百一十章 其实我是卧底
赵康手里的丹药已送到了王十三唇边,只需往前一送,便能qiáng行塞入他口中。
这时候却有一只手伸过来,像铁钳子一样牢牢抓住了赵康的手腕。
赵康先是一惊,不及说什么,张嘴便呼痛:“痛痛痛,快松手!”
王十三睁开一只眼睛,戏谑望着他:“这种把戏,老子十岁的时候就不玩了。”
他没有理会赵康的痛苦,手上继续用力,直握得对方腕骨“咔咔”作响,哀求已变成了嚎叫,才伸出另一只手,将丹药拿过来,猛一抬手,将他腕骨掰折。
赵康“嗷”的一声涕泪齐下,捧着手腕缩成一团。
王十三长身站起,将他甩倒在椅子上,丢了一块湿帕子过去。
赵康被帕子砸中了脸,才知道王十三早起了疑心,不知何时将含在口中的茶水吐了出来,枉自己一直提着小心竟未发觉。
当真动起手来,别说他腕骨已断,就是好端端的,十个他加在一起也不是王十三的对手,这会儿有些缓过劲来,赵康识趣地闭上嘴巴,眼珠乱转,在想法子脱身。
王十三仔细端详了一番那颗丹药,又放到鼻端嗅了嗅:“醒酒药?哼哼。”
赵康脸露讪笑,没敢作声。
“这是白云坞那种会上瘾的毒药吧,你小子想控制我?”
赵康见王十三目露凶光,明显自己一句话答的不合他心意便会xing命难保,连忙道:“王将军,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在下实乃是一片好意啊。”
王十三冷笑:“好意?奶奶的,好意你怎的不自己吃?”说话间便要将那颗丹药塞到赵康嘴里。
赵康望着他面不改色。半点惧意也没有。
王十三也只是试试他,见状中途停下:“很好,原来你早已经吃过了。那犯不着给你解馋,我还是留着吧,说不定以后有用。”
说话间,他伸手在赵康身上搜了搜,很快找到那装丹药的小瓷瓶。将丹药放回去。连瓶子一起收入怀中。
赵康显是颇为ròu痛,恋恋不舍地盯着他放丹药的地方,qiáng颜欢笑:“久闻王将军身世坎坷。自qiáng不息,虽然长在糙莽,却心怀天下,实乃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
王十三却不肯放过他:“粗人就是粗人。呵呵,不过尔尔。”
赵康心知过不了眼前这一关。这大老粗可不会叫他舒服了,连忙赔笑道:“那都是在下有眼无珠,妒忌王将军得到坞主看重,才胡言乱语的。当不得真。将军请想,若我们真是如此想你,刚才给你的就是断肠毒药。何必还要làng费这价比千金的神丹,指望着能把你拉拢过来。共谋大事呢?”
王十三摸着下巴作势想了半晌,方道:“说的也有些道理。”
赵康这会儿看上去老实异常:“王将军,我这手腕断了,实在是疼得很,可否容我正一正骨头,治疗一二?”
这半天他捧着折断的腕骨,qiáng撑着和王十三说话,直疼得满头满脸都是大汗。
王十三却仿佛才看到:“哎哟,断了呀?怎不早说,啧啧,我都没使什么劲儿呢,你这弱不经风的。”
赵康敢怒不敢言:“是在下这骨头太脆了,不够硬。”
“嘿嘿,软骨头,说的就是你这种人。”王十三笑嘻嘻挖苦完,放开了赵康。
赵康咬牙忍了,将骨头正了正,撕了衣襟包扎固定,全靠一只左手很不方便,最后勉qiáng用牙咬着打了个结,方才长吁了一口气。
王十三笑眯眯坐在对面看着,等他忙完,方由桌子上拿起一页写满了字的纸,对着灯光看了看,口中道:“我本打算来袁家探望一下袁大家就离开,谁想你们竟还放我不过。大周朝,哼,你们坞主可是拿到幽帝留下的玉玺和宝藏了?”
“正是,坞主洪福齐天,一举完成了多少代人的心愿。”
赵康偷眼打量了一下王十三,忍不住问:“要照你所说,王将军又何必潜入军营,杀死了朱子良?”
王十三瞪眼:“朱子良怎么了,他不是投靠了谭家么?老子赶来关中,原本是想着到天女湖寻寻谭家人的晦气,杀上几个一解心头之恨,谁想来到了才知道,要在天女湖找到他们,不比湖里找几只乌guī容易,只好先作罢。”
赵康将信将疑,要照这番说辞,王十三是找不着谭家人,才转而拿朱子良撒气,那朱子良死得可太冤了。
“王将军没发现朱子良是同我们白云坞的人在一起么?”
王十三不以为意:“发现了。等我发现已经晚了,若非老子不想多招惹仇家,就你们那两人,你以为还能全身而退不成?”
其实也不算全身而退,连肠子都出来了。
赵康见对方凶相毕露,不敢再问。
不问,还有可能蒙混过去,侥幸脱身;问得多了,惹恼了这凶神,今天就得jiāo待在这里,还不一定能捞得个痛快。
他脑袋里飞快地转了转,要活下去,只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对方。
“朱子良已然归顺了坞主,唉,这完全是一场误会,不知者不怪,都是我等考虑不周,王将军千万原谅则个。”
王十三似笑非笑:“好说,反正我也没有吃亏。”
赵康暗暗咬牙,笑道:“在下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王将军眼下处境不妙啊。不知等从袁家集离开,下一步有何打算?”
王十三沉吟未语,似被他说中了心思。
赵康又道:“将军这段时间没在大梁吧?不知有没有听到离水那边传出来的流言蜚语。可恨那些王公大臣忌恨你救过李承运,又得到顾大乐师倾心,非要颠倒黑白,说你是趁人之危,顾大乐师为名节考虑。才不得不答应嫁你。你说气不气人?”
王十三明显被戳中了痛处,沉着脸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康心中大定,继续游说:“那些权贵高官不过是一帮子吸食民脂民膏的老鼠蛀虫,拥立李承运换汤不换药,大梁朝廷早已是沉疴难返,若非看不愤,王将军当日也不会追随王光济举兵造反。可惜王将军你是南崇人。大梁的官儿排挤你。你在梁地长大,南崇那边又难免会怀疑你,若是顾乐师活着。你们成了亲,一切还好说,偏偏她为谭老贼bī迫,在顺金山坠崖。唉,天下之大。王将军可想过何去何从?”
王十三慢慢变了脸色,目光开始犹疑不定:“管他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走一步算一步?此等鼠目寸光岂是王将军所为?”赵康也不觉着疼了。身子向前探出,盯着王十三“啧啧”摇头,“我想王将军也是因为拿不定主意。才来的袁家吧?”
王十三默然不语。
“王将军有没有想过另投明主,我家主公正求贤如渴。尤其是王将军这样的英雄好汉……”
不等说完,王十三已将他打断,头摇得跟拨làng鼓似的:“白云坞主?哈哈,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赵康大声诘问。
是啊,为什么不可能,王十三眨巴着眼睛,有些回答不出来。
赵康道:“主公武艺高qiáng,这样的人才有资格领袖群雄,他乃是大周幽帝后人,梁朝开国皇帝窃取了大周的江山,而今主公索回,名正言顺;主公麾下出身糙莽的比比皆是,谁也不用瞧不起谁;我等要杀尽世间的贪官污吏,已经拿下了大半个江山,形势一片大好。”
他越说越有信心,到这会儿觉着说服王十三已是十拿九稳。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主公之志,不在区区一个大梁,他要恢复大周的疆域,南崇是肯定要打的。到时间天下一统,王将军到底是哪里人自也便无关紧要。哈哈!”
王十三看赵康唾沫横飞,心中冷笑,脸上却随着他这番话变幻着表qíng,目露深思,光芒渐盛。
这副模样任谁看来,都是大写的“动心”二字。
赵康说完,期待地望着他,激动劲儿过去,这才觉出手腕疼痛钻心,忍不住“嘶嘶”出声。
王十三回过神来,满脸歉意:“这真是不好意思,下手重了。来,我帮你治一治。别担心,我有经验。”
他不由分说拉过赵康的手,给他重新正骨包扎,忙活完了,又指了被丢在一旁的脏帕子,示意赵康拿过来擦擦额上豆大的汗珠。
赵康连忙拿衣袖擦了。
王十三嘿嘿笑道:“老弟这伤怕是得养几个月,一会儿找个郎中好好看看吧。”
这般前倨后恭显然是事qíng有门儿,赵康心里有了谱,果然王十三又磨蹭了一番,方踟躇道:“这么大的事,容我考虑两天。”
赵康笑道:“那你可要早做决断,这两日主公正在关中,王将军若是愿意入我白云坞,以你的身手与威名,主公必定愿意亲自见见你,而后委以重用。”
白云坞主在关中?王十三脑袋里一闪念,猜测那老东西多半是因为朱子良死了,赶来一看究竟。
直接顺水推舟怕对方起疑,拖延两天在王十三看来很有必要,他微微颔首,起身道:“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不如一起用个晚饭?”
赵康呲牙咧嘴:“还是算了,我得赶紧找大夫去。那个……”
他犹豫了一下,想将那瓶丹药要回来。
但王十三的大个子加上他喜怒无常的xing格太有震慑力了,站起来的赵康比对方矮了几乎一个头,不知为何在王十三的目光注视下,他心里发虚,话到嘴边改了口:“两天之后,我来听你的决定。”
不提赵康回去如何联络白云坞主禀报表功,且说王十三,在袁家安分呆了两天,待到赵康壮着胆子再来问他,直接点头应允:“行。我可以与白云坞主先见个面,但愿他不要令我失望。”
赵康大喜,去向袁家父子说他和王十三颇为投契,左右无事,准备带着他在附近城镇转转,逛一逛关中的名胜古迹。
袁家人不疑有它,转过天来一大早将王十三送走。
赵康带王十三去的地方,正是江北军的军营。
王十三没有质疑,前头哪怕是龙潭虎xué,他也要闯一闯。
自南崇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白云坞如今势大,要将其连根拔起,只有混进去从内部想办法。
他与文笙的缘分起自于一场诈降,要为她报仇,须得再走一回老路,这也许就是命吧。
到了营前,出来迎接他们的竟是老相识东方。
东方哈哈大笑:“王老弟,当初我就看好你,在主公面前大力推荐,良禽择木而栖,从此之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王十三笑了笑没有说话。
赵康小声问:“主公可在?”
东方笑看了他一眼:“王老弟这等身份,你说呢?”
赵康缩了缩脑袋。
王十三看在眼里,心中疾跳两下,暗忖:“就怕你个老王八不在,在就好。”
这一次的敌人很厉害,他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好好做戏,半点疏漏也不能出。
一行人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大帐,路遇江北军将士或跪倒行礼或后退避开,只看这样子,就知道朱子良的死并没有掀起什么风làng,江北军已经被白云坞的人以武力收服。
进了大帐没看到有其他人在,王十三却不敢掉以轻心,白云坞主不露面,想必是在暗处关注着自己与东方的这场jiāo锋。
分宾主坐下之后,东方没有废话,直接进入正题:“主公听说王老弟来投异常欢喜,你知道,朱子良死了,这支军队群龙无首,主公麾下急缺带兵打仗的人才,不知王老弟可否担当起这重任?”
王十三却没有因之动容:“是像朱子良那样做个傀儡么,没兴趣。”
“哈哈,王老弟是个直xing子。自然不是,朱子良空有将名,身手太弱了,这样的人最容易受人控制,主公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像王老弟这一身武艺,何需多此一举。”
咦,还有这等好事?
王十三露出疑惑之色。
“当然了,王老弟说是投效,也需给我们吃一颗定心丸。”东方拿出一颗丹药来,放到王十三面前,“这颗药是怎么回事,我想王老弟心中有数,只要对主公忠心不二,吃下去只有好处。老弟若不是逗着我们玩,就请当着我的面把它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