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三叫住他,问道:“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坞主既然知道谭家众人就在天女湖,为什么不斩糙除根,早早将其一网打尽?”
弘光道:“王老弟这么想的?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坞主,坞主的意思是,谭家对咱们而言,不过是一群圈养的牛羊,想杀随时可以杀,不过他们既然要在天下人面前装信守承诺的君子,就先叫他们窝在天女湖里看着,吐血心伤,岂不有趣?”
王十三无语:“老不死的,老天爷不降雷劈了你,还得靠老子收你这妖孽。”
弘光走后,王十三打了个哈欠,鼻子发酸,眼泪不自觉流下来。
咦,老子怎么哭了?他将手一抹,意识到不妙,立刻起身cha上门,竖着耳朵听外头有没有动静。
就这么几步,竟是哈欠连天,鼻涕眼泪一块流。
该来的终于来了。
王十三知道这药瘾发作的厉害,担心硬抗不过被人发现有异,只得疾走几步躺到榻上,取出颗神丹吞了下去。
这神丹带来的幻觉便是叫人美梦成真,想出名的名扬天下,想当官的紫袍金带,想长生的名列仙班,梦里要什么有什么,醒来半天回不过神来,因为太过真实,叫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王十三眼下最大的执念就是文笙,是以幻象一出来,就是继续上次的dòng房。
然后毫不意外的,他又卡在了内息运转上,在《明日真经》的qiáng烈反噬中惊醒,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挣扎,才收拢了乱窜的内息,免去走火入魔之劫,出了一身透汗。
呼,王十三猛地坐起来,将快揉烂了的锦被丢在一旁,不容易啊,又挺过了一关。
他抹了把额上的汗,开了房门打水洗澡换衣裳。
傍晚时分宫里来人,白云坞主果然设了宫宴,叫弘光、王十三等人前去。
出乎众人预料,他今晚只叫了自己人。
王十三到了之后,弘光帮着他一一介绍,他赔着笑脸,好歹算是将在场的二十余人全都记下了。
白云坞主在首座上举杯,第一句话便与王十三有关:“十三已经服了神丹,往后就是自己人了。本坞主已然决定将关中的江北军jiāo给他率领,想来王将军必不会令本坞主失望。来,为恢复祖宗江山霸业。都随我满饮此杯。”
底下众人哄然应喏。
不少人由白云坞主这番话里头听出来他对王十三的看重,不由暗自侧目。
王十三自然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又说自己没带过这么多兵,怕有负主公重托,想抓紧时间学学兵法,不知在座哪一位对带兵打仗有所研究,趁这时候赶紧认识一下。以便以后遇着难题好讨教。
他这番话说完。堂前不由一静。
众人面面相觑,就听白云坞主笑道:“十三真是好学之人,这一点你们大家都要跟着他学。”
弘光几个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王十三上京这一路上就没闲着,学走了不少东西。
白云坞主继续道:“不过要说擅于带兵打仗,在座的还真挑不出什么人,这样吧。本坞主给你从梁廷找一个出来,那些臣子全家老小都落在我手中。就不信他敢不尽心竭力。”
王十三只得捏着鼻子道:“主公英明。”
白云坞主回头吩咐两句,他身后跪着的大太监连忙起身退了出去,停了一会儿,有人低着头自门口进来。佝偻着身子,来到席前撩衣跪倒,几乎缩成了一团。颤声道:“儿臣参见义父。”
这个头发花白的下跪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摄政王杨昊御。
王十三第一眼竟未认出来。等他出声,不禁暗自啧啧:“这杨昊御看来没少受罪,活得这么憋屈,还不如像杨昊俭那样死了gān脆。”
他又不由地想到了王光济,只看杨昊御这德行,王光济日子也不会好过了,算了,他没有余暇再计较往日和王家的得失恩怨,只要王光济不主动招惹他,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白云坞主淡淡一笑:“不必多礼。来人,给摄政王安个座。”
“不不,义父跟前哪有儿臣的座位,儿臣还是给义父端茶倒酒吧。”杨昊御看着白云坞主就像老鼠见了猫,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来。
席上众人有的不屑窃笑,有的神色漠然,显是对此司空见惯。
王十三冷眼看着这一幕,暗忖不知建昭帝死后有知,看到儿子如此不成器会做何感想。
白云坞主摆了下手:“你说说看,那些臣子里头谁对兵法最有研究,王将军新掌江北军,想找个人讨教一下。”
杨昊御怔了一怔,他没想到喜怒无常的白云坞主将他唤来,不为折rǔ,竟是要叫他举荐人。江北军他知道,之前带兵的是屡次背叛了他的朱子良,听说朱子良遇刺死了,不知又换了谁。
换谁与他都没关系,他只想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
大梁臣子里头,会带兵的不用说,第一要数纪南棠,可纪南棠现在保着李承运,和他们早已势同水火,保荐谁呢?
他不敢叫白云坞主多等,壮着胆子道:“儿臣举荐符良吉,他曾任司马一职,还是纪南棠的恩师。”
白云坞主对他提的这人选颇为满意,问王十三道:“你觉着如何?”
王十三道:“不管是谁,只要能令主公看好就自然不错,若是能再赐属下几本兵书就更好了。”
白云坞主慨然应允,说实在的,王十三能如此用心,他还挺高兴。
招降王十三,又对他这般礼遇,白云坞主看中的是他的身手,他同顾文笙、李承运以及南崇各方的关系,但说实话,武艺高qiáng的手下他有的是,真正会处理政务、带兵打仗的人才却少之又少,这也是为什么他来了奉京,控制住梁廷的原因。
若王十三真有带兵的天赋,他也不吝于好好栽培这小子,反正他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事qíng定下来,白云坞主挥手打发了杨昊御。
酒宴又进行了一个多时辰才散,王十三留下来未走,单独求见白云坞主。
白云坞主心qíng正好,将他叫进来,问他何事。
王十三搓了搓手,面现犹豫,一副心里有话都快憋死了偏偏开不了口的样子,白云坞主失笑:“到底怎么回事,说吧,恕你无罪。”
王十三松了口气,躬身道:“主公,我想见一见谭五和董涛。”
白云坞主放松身体向后靠,后头有个年轻貌美的丽人正跪着给他揉肩捶背,他瞥了王十三一眼,道:“我当什么事,在关中时本坞主便答应让你们见面,自不会失信。你是现在就要见?”
王十三重重点了下头,两眼直视白云坞主,目光中是浓重的期盼之色:“主公,属下斗胆,还有一个不qíng之请。”
白云坞主不动声色:“既是斗胆了,那就说来听听吧。”
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敢这样直视他了,白云坞主也忍不住好奇,想听听王十三还想做什么。
王十三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毅然开口:“主公可否将这两名俘虏赏赐给属下,jiāo由属下处置?”
白云坞主皱了皱眉:“他二人身份非同寻常,谭五不必说了,那个姓董的假大夫可是李承运的亲信,jīng通唇语,在奉京做过好长时间探子,你要他二人做什么?”
王十三手心出汗,他想过董涛可能bào露,可没想到他竟bào露得这样彻底。
这可怎么搭救?找个什么理由能蒙混过去,叫这老不死不起疑心?
白云坞主见他神色有异,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王十三心头狂跳,面现狠色:“那主公还留着这两人做什么,属下想给他们吃下神丹,控制他二人,对阵邺州纪家军的同时,将退入天女湖的谭家人一网打尽。”
白云坞主看着他一时未说话。
屋里落针可闻,过了一阵,他抬手打发那丽人退下,站起身,走到王十三跟前:“谭家藏身天女湖,退无可退,早晚都是死。我原本没想着这时候节外生枝,剿灭他们。”
王十三脸上露出qiáng烈的不甘之色。
白云坞主盯着他半晌,见他后背挺直,仿佛未感受到自己带来的压力,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十三啊,你还年轻,急于为顾文笙报仇的心思我可以理解。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王十三不敢相信地抬头向白云坞主看来,面现狂喜:“多谢主公成全!”撩衣yù跪。
白云坞主将他拉住,笑道:“行了,你回去等着吧,我命弘光把人给你送去。至于神丹就不用多此一举了,他二人落在本坞主手里这么久了,哪还轮得到你?”
第五百一十四章 蛊惑
王十三回到国师府,第二天一早,弘光将神qíng萎靡的谭五先生和董涛给他送了来。
他二人落到白云坞主手里足有半年,显是受了不少罪,尤其董涛,脚步虚浮,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简直像换了个人。
他俩突然看到王十三,自是惊疑不定,王十三没空同他们叙旧,先当成囚犯关起来,又请弘光帮忙,安排几个人严加看守,一切等离了京再说。
整个国师府需要的“神丹”都由弘光带着人隔上几日定量送来,据说等回到关中亦会如此,王十三趁机了解了一下江北军的qíng况,江北军中服了“神丹”的将领差不多在十个左右。
听上去不是很多,但想想一处江北军就有十来个人,白云坞占下这么多地盘,不彰德政,不收民心,只以这种简单粗bào的方式统御天下英雄,累积起来,每一天“神丹”消耗的数量都是个惊人的数字。
千花岛上栽种的那些奇花异糙已经被焚毁,白云坞主必是另选了地方秘密栽种,否则哪来那么多原料制药炼丹,就不知道那地方在何处?
王十三没安好心,在奉京又滞留了几天,随时听候白云坞主召唤,出来进去的到是差不多把白云坞的人都认全了,就只差留在开州吉鲁国大军中督战的那七八个。
说来奇怪,王十三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白云坞主是以什么条件说动吉鲁国,令其出动大军相助,总不会是给吉鲁国皇帝也qiáng喂了颗丹药吧?
梁廷权贵他也见了个遍,林林种种搜集了不少消息。
白云坞主不像杨昊御,需得顾及皇亲贵戚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入京以来,凡是明着同离水方面有瓜葛的臣子全都遭了殃。
延国公鲁大通这一年多cao心上火缠绵病榻,赶在白云坞主进京之前断了气,还捞着风风光光办了丧事。
其他像什么永成侯、长庆侯就没有这等好运气,同鲁大通的几个儿子一道下了狱,三位驸马被软禁府中,怀国公仗着自己德高望重说了句公道话。被当场砍下脑袋。奉京各处大牢全都人满为患,群臣噤若寒蝉。
眼下的奉京城真是群魔乱舞,比杨昊御当权时还不如。
王十三准备返回关中。
一直等到他的药瘾又犯了一次。
王十三避开众人以一颗“神丹”对付过去。过程依旧不怎么美妙。
大约正因为这种“不美妙”,便他犯瘾的间隔出乎意料得长,差不多是其他初服药者的两到三倍。
王十三无心细究,一俟药瘾过去。立刻进宫去向白云坞主请示,可否现在便回关中去。带领江北军大展一番手脚。
白云坞主看王十三杀气腾腾急于立功,没有泼他冷水,只鼓励告诫了几句。
王十三带着几本兵书外加符良吉,两名白云坞的手下负责为他押送谭五先生和董涛。一行人就此离了奉京。
那两个白云坞的人年纪不大,身手一般,比起东方、弘光之流大大不如。
王十三猜测这两人多半身负监视之责。一路带着他们吃喝玩乐,没两天就混得熟了。彼此称兄道弟,好不亲热。
途中谭五先生和董涛药瘾发作,需停下来服用“神丹”,那两名手下将丹药jiāo给王十三:“十三哥,这里您最大,给不给他们都是您说了算,要是想整治他们,我俩就去找辆车,将他们捆了丢到车上去。”
王十三微微一叹:“唉,给吧,你俩是不知道这瘾头上来的滋味。”
一名手下觑着王十三的神色笑道:“这两个囚犯先前虽然威风,落到咱们手里早晚是死人,怎么能跟十三哥比。”
另一人奉承道:“就是,我们跟着坞主很久了,还没见过他老人家对谁像对十三哥这般倚重。”
这句一半儿是讨好,一半儿却是实qíng,王十三一来,就得以统帅江北军,cao纵几万人的生死,叫他们这些人十分艳羡。
王十三嘴角露出一丝坏笑:“你俩真没试过这神丹?”
“没有,未得坞主允许,我俩不敢擅取。”
王十三左右看看,避开另外几人,伸开双臂一边一个搭住两人肩膀,亲热地道:“不试可惜了,我和你俩说哈,这可是绝妙的享受。那感觉,啧啧,根本没法用言语来描绘,天上地下老子最大,想要什么唾手可得,财富、美人、权势,就跟真的一样一样的。哥哥服了这‘神丹’才知道,以前二十多年都白活了。gān咱们这行,刀头舔血,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何不趁早享受?”
白云坞主有不少手下在服用这丹药,这两人早知道服过药后的幻觉十分刺激,听王十三说得天花乱坠,不疑有它,只苦笑道:“不行啊,坞主要是知道了,我俩就别想活了,再说这丹药珍贵无比,都是有数的,可没有我们两个的份儿。”
“这还不好办?等咱们到了军营之后,东方是要回去的吧,以后我们这十几个人的丹药就需得过你俩的手,十几个人呢,怎么不能挤出两份来,当兵还有吃空饷的,实在不行,哥哥悄悄bào毙他几个。反正那都是朱子良的手下,肯定有不服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