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此人身手敏捷,这么巧出现在这山道上,说不定和他们去的是同一个地方,甚至有可能就是邺州响马那付chūn娘的手下。
云鹭带着她一个姑娘家进山要入伙,怎能不任由旁人猜疑取笑。
救师父才是最要紧的。
这工夫那虬髯大汉离得更近了,他眼神极为好使,一下便看到了二人的小动作,打了个“哈哈”,撇嘴道:“你看他都不敢承认!哈哈,这样的男人窝不窝囊?前面可是响马窝,你个小娘们儿,小心他把你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文笙决定要好好气气这多管闲事的家伙,为边上快要气爆了的云鹭撑一撑腰:“就算卖了那也是我们俩的事,和阁下有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那虬髯大汉便是一滞,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在他二人身边站住,上下打量着文笙。
文笙随便他看,笑着同云鹭道:“好了,消消气,他又不知道你的厉害,别和他一般见识。”少有的温柔语气到把云鹭闹了个大红脸。
那虬髯大汉见状不由气结,摇头叹道:“女人啊,一旦蠢起来还不如一头骡子呢,好歹骡子你往哪边赶,它还知道往哪走!”说罢转身自顾自上山去了。
这下子轮到文笙黑了脸。
云鹭到是突然间火气全消,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劝道:“看看,你光知道劝我,自己还不是一样,犯不着跟这等粗人计较。”
文笙眼望那人背影,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说:算了,这人说话虽然粗俗,总算是一番好意。
而且看他刚才那一副再呆下去眼要瞎了的模样,估计着心里也未必舒坦到哪去。
哼,再叫他嘴贱。
等云鹭休息够了,再度前行,那虬髯大汉早不见了踪影。
二人走走停停,太阳快要下山时终于远远望见了一座山寨。
这寨子建在高处,占据险要之地,巨型的山石堆砌成四下里高高的围墙,看不到寨子里面是个什么qíng形,离远只看旌旗飞扬,吊桥高悬,简直像是一座正处在两军jiāo战中的小型城池。
夕阳与寨子门口的箭楼重合,上面有人影在晃动。不知什么武器亮闪闪的,在昏huáng的夕阳里泛着寒光。
云鹭和文笙解下马背上的包袱,将马栓在了一旁的大树上。向着山寨的正门走去。
随着二人走近,寨子里she出一声响箭。
离他们最近的一处哨卡有人居高临下喝问:“站住,gān什么的?”
云鹭站定,抬头看了看,抱拳朗声道:“‘青冥刀’云鹭前来拜山,有事求见贵寨的大当家,还请朋友受个累。向内给通报一声。”
文笙跟在云鹭身后,随他抬头观望。目光中透着些许好奇。
以前这些江湖中的事qíng她都是从书上戏文里才能看到,顾家的侍卫们,甚至云鹭一个个都讳莫如深,不愿和她多讲。如今终于亲眼见着了。
传闻中这些山贼土匪打家劫舍,烧杀抢掠,充斥着贪yù和血腥,可偶尔他们也讲讲道义,给落难的江湖人敞开方便之门。
今天这qíng形,和吴伯所说那天的qíng况又不相同,整座山寨戒备森严,像是不欢迎外客,一副要打仗的样子。
不知等着她和云鹭的会是哪一种待遇?
老天保佑。里面莫要有云鹭的仇家才好。
对面哨卡里有人嘀咕了一声:“云鹭?你们谁听说过?”
另一个大约是个带队的小头目,不耐烦道:“不是说了‘青冥刀’么,有字号。你去,跟里面当家的说一声。”
文笙和云鹭站在原处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
久到文笙都觉着会不会是云鹭当年闯下的名声不足以被这些响马头子们知晓,自寨子里才有连声呼哨传出来。
云鹭皱了皱眉,低声叮嘱文笙:“小心!”
这阵势,叫他隐隐觉着有些不妙。
文笙微微颔首,示意心中有数。
就听哨卡里适才那头目叫道:“好了。姓云的,我们当家的叫你进寨。”
只说当家的。却未说是哪一位当家的,听这称呼,也不怎么客气。但这时候两人深知怎么也不能打退堂鼓,总要想尽办法,先见到付chūn娘,再通过她,摸清楚那闫宝雄的底细。
云鹭有些后悔带文笙一个姑娘家来冒险,可不带着她来,自己更是没有把握,将心一横,前头先走,将文笙护在了身后。
两人往前走了大约一箭之地,到了那箭楼的she程之内,突然听着箭楼上有人呼喝一声,跟着箭如雨至。
云鹭没有躲,他看得很清楚,那箭雨飞来势头虽猛,准头儿却偏出不知多远,这通箭意在恐吓,俗称“下马戚”。
不过怕有的箭歪打正着,云鹭还是拔刀在手,以备万一。
他一边前行,一边暗自担忧,这阵仗说实话他闯dàng江湖这么多年都很少遇见,更不用说文笙一个没有多少阅历的小姑娘,一时吓呆了还好,就怕她受到惊吓乱跑,箭簇离弓不长眼,那样反到容易误中。
可叫他意外的是,文笙只在对方乱箭齐发的时候顿了顿,很快就跟上了他的脚步,竟是丝毫不见慌乱。
这一瞬间,即使是云鹭也不禁暗自慨叹,有些人实在是得老天厚赐,天生便有一种处变不惊的气度。
这一通箭雨过后,箭楼上没了动静,两人顺利来到了吊桥前。
吊桥没有放下,对面出现了几个响马,领头一个喝道:“当家的有话,不管是谁要进山寨,需得先行解下武器。”
“青冥刀”没了刀,一旦里面的人翻脸,那可是任人宰割了。
云鹭商量文笙:“你看如何?”
文笙道:“解吧。对方若是有心要杀咱们,光适才那阵箭雨就够了。”
云鹭想想也是,他现在重伤未愈几成废人,有刀在手,一旦翻脸也不过多撑一刻,反正是决计杀不出来。
他抬手将刀抛下。
那边吊桥随之“吱扭扭”放了下来。
第八十章 投名状(粉5+)
云鹭和文笙踏上吊桥,对面有人喝问:“后面那小子,包袱里包的是什么?”
云鹭回头,就见文笙不慌不忙打开了手里抱着的长条包裹,露至古琴的岳山部分,沉声解释:“是说这个吗?这是一张琴。”
云鹭手心里捏着一把汗,他知道,自己的刀可以扔下,文笙的这张琴是王昔所留,意义非同寻常,绝不可能丢弃。
出乎他意料,那几个小子只是嘀咕了几句便让开放行了。
过了吊桥,云鹭才寻思过来,自己还是太紧张了,他是江湖人,而文笙年纪看着这么小,根本不会有人把她往乐师上想。
进到寨子中,眼前是一条以人力开出来的山道,足以容三四匹马并行。
文笙趁着那些响马不注意,悄悄打量山寨中的布局,但见这山寨占地很大,几乎相当于一个大型的村落,估计着容纳个几千人都没有问题。
山道左侧建着高台,右侧以一人多高的栅栏圈了起来,里面不时传出来马匹的嘶鸣声,显然是一个马场。
除去这些个撑门面的建筑。往远处望,糙房低矮,中间夹杂着石墙土坯。没什么规律可循,显得既杂乱又破旧,响马们身上穿的也是又脏又破,看起来这邺州响马在江湖上名声虽然响亮,却也并没攒下太多的家底。
往前走不多远,就见山道上围着一大群人,人堆里竖了几根木杆子。三个男人jīng赤着上身被绑在木杆子上,随着人群中传来数数的吆喝声。黑黝黝的鞭子劈头盖脸落在三人身上。
那不是普通的皮鞭,鞭身上带着许多倒刺,一鞭子下去便直接撕开大片皮ròu,便是铁打的汉子也经受不住。
三个正在受刑的人不住地哀嚎乞怜。却只引得围观众响马们一阵阵哄笑。
云鹭见状,脚下不由地顿了一顿。
这时候走在他旁边的一名响马大声道:“二当家的,‘青冥刀’到了。”
那边鞭子一停,众人一齐循声望过来。
人群当中有个粗喉咙出声道:“继续,打你们的,别停下。”
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二当家”瘦长脸儿,皮肤黝黑,看五官到是长了一副老实巴jiāo的乡下老农模样,他微眯着眼睛。向着云鹭和文笙望来,眸光中似有狡猾的神色一闪而没。
“‘青冥刀’云大侠!哈哈,真是稀客。不知云大侠大驾光临我们这小山寨有何贵gān?”
云鹭来之前从吴老那里打听过邺州响马的qíng况,这宋青原来便是山上的二当家,和大当家有了矛盾,正要鱼死网破的时候,由天上掉下来了个高手付chūn娘。
宋青就和付chūn娘联手,砍翻了原来的大当家和所有不服他的人。拥立付chūn娘做了首领,他还继续当他的二当家。
这人看面相老实。实则心狠手辣,是个表里不一的厉害角色。
云鹭抱拳笑道:“宋兄,实在是久仰大名!在下此来,是有要紧事想求见贵寨的付大当家,怎么,大当家的没有在?”
宋青笑了笑:“今日有贵客上门,我们大当家的陪客人去了,云大侠有什么要紧事不妨和在下说一说,付大当家的最近很忙,这山寨的事,宋某到是能做得了一半的主。”
云鹭闻言有些犯难,想悄悄去看一看文笙的表qíng,qiáng行忍住了,放低了姿态,同那宋青道:“宋兄,云某此来其实是有件为难事,想要求付大当家帮个忙,宋兄问起,在下不敢隐瞒,只是一言难尽,你看能不能……”
“这个好办,到聚义厅去坐下来慢慢说就是了。哈哈,云大侠这么坦诚我就放心了,你这突然上门,我还以为你受了官府所托,来缉拿我们归案来了。”
云鹭不禁有些尴尬,看这一路走来对方的态度,他就知道宋青不会有什么好话。
不过再多的刁难也得坚持住了,只有见到付chūn娘,才能顺着这条线找到闫宝雄,查出来他在给谁卖命,到底将那二老绑去了哪里?
他和文笙跟着那宋青往聚义厅内走,所谓的聚义厅就是前面正对着众人的一大间破房子。
经过那三个正在受刑的人,云鹭忍不住打听:“宋兄,你们这是……”
宋青yīn着脸道:“宋某平生最恨的就是内贼,凡是出卖山上兄弟的人,一旦落到我的手里,必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想必云大侠你也听说过了,这些日子江湖上风传我们大当家的要比武招亲,就有许多狂蜂làng蝶想要来捡便宜,这三个吃里扒外的蠢货帮着外人打我们大当家的主意,向外传递消息,留着xing命也没用,gān脆当众打死了,以儆效尤。”
云鹭正想问一问这些日子闫宝雄有没有来过,顺着这个话题道:“这么说比武招亲是假的,没这回事?”
宋青“哼”了一声:“我们大当家的可是少有的女中豪杰,天下间哪有男子配得起她,偏有人背地里胡说八道,癞蛤蟆想吃天鹅ròu。”
一行人进了聚义厅,宋青大剌剌居中坐下,抬手示意云鹭:“云大侠,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随着他这话一出口,跟着进来的十几名响马各亮兵器,雪亮的锋刃几乎直接按在了云鹭的脖颈上。
云鹭面色如常。未理会对方恐吓,拱手道:“云某如今身受重伤,不过qiáng撑着一口气。诸位无需这么防范。实不相瞒,云某前些日子一时义愤杀了个人,现下对方正在四处找我,云某也是走投无路了,才想来入个伙,向付大当家的和宋兄寻求庇护。”
宋青闻言眼珠转了转:“能将‘青冥刀’bī得落糙,对方可不是普通人啊。”
云鹭紧紧闭着嘴拒不作答。
依他的经验。吐露这些就足够了,谁没有点儿秘密不能外道。演得太过反到容易令对方起疑。
果然宋青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叫人搬了两个座位来:“请坐吧。”
云鹭和文笙落了座,宋青思忖了一阵,轻笑着摇了摇头:“云大侠不是我说你。就这么点儿事找什么大当家的,我便可以作主,要入伙是吧,可以,不过因为云大侠以前是官府那边的,我们不能不小心些,劳烦云大侠jiāo一个投名状来。”
“投名状”之意,就是叫云鹭去杀一个人,以人头做担保。
云鹭颇为意外。脸色也因之变得难看起来,问道:“不知二当家叫我杀谁?”宋青既允他入伙,先前那“宋兄”自是不能叫了。
宋青得意地道:“近来有个狂徒。自称是咱们大当家的师叔,三番四次前来纠缠,云兄弟只要去杀了他,便可以留在山寨里,我们寨子里三当家的位置还空着呢。”
云鹭一听有些坐不住了,急问:“那人姓什么。现在何处?”
“姓什么?好像是姓闫,叫做闫宝雄。云兄弟熟知江湖事,不知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宋青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这几天都在西面那座山上转悠,你去了自然就能遇到。”
云鹭没想到这么顺利便得到了闫宝雄的消息,而且看那宋青的神qíng不像说谎,他看了文笙一眼,起身便要告辞。
宋青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云兄弟,我看你这身体,自己一个人去都不是很有把握,再带上这位姑娘更添累赘,不如就把她留在寨子里吧。”
云鹭脸色一变,宋青这竟是要把文笙扣下做人质!
“不行!”他断然道。
两人目光相遇,宋青眼中暗藏的狠厉一闪而没,慢腾腾地道:“有何不行?难道云兄弟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既然来了我这里了,三心二意可说不过去!”
云鹭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耳听得文笙一旁接过话去,她不再刻意压低了嗓子,声音清脆:“自然是不行,想来二当家也知道,只凭云鹭自己是斗不过那闫宝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