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后会有期不过是句客套话,可在少年听来却觉着这四个字不知道多么旖旎惆怅,叫人dàng气回肠,好容易平复下激动的心qíng,回应道:“后会……”再看文笙已然转身走远,只得用力挥了挥手,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大声道:“有期。”
文笙头也未回,快步来到马车旁,弯腰登上了马车。
李曹见那边的少爷还在痴痴而望,吩咐一声,随从赶了马车前行,几个当兵的跟在后头。
马车走了一段,李曹笑道:“适才那两人和你有过节啊,还特意去拆穿人家。”
文笙笑声如铃,一听便是心qíng极佳:“之前在邺州响马那里打过jiāo道,那是江北王光济的子侄和手下。”
王光济?
李曹和杜元朴都听说过此人,杜元朴顿了顿,感叹了一句:“这王光济到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
“江北的老百姓叫他王大善人,土匪qiáng盗叫他王大哥,当地官员和朱帅手底下的军官们却管他叫王贤弟,你在京里,方便的话应该对此人多一些留意。”李曹道。
杜元朴当即叫过两个跟来的兵士,命他们转回去,悄悄看看适才孤云坊门口那两个人在何处落脚。
文笙提醒:“那个大胡子是个武林高手,甚有江湖经验,你们不要小瞧他,小心一点。”
两个当兵的领命而去。
李曹这才问起二人今晚是否有所收获,杜元朴便将程国公李承运酒宴上的连番热闹讲叙一番,文笙又说了丽姬邀请她和杜元朴后天去程国公府的事。
李曹听得程国公的爱姬大包大揽,文笙荐书即将到手,也松了口气,笑道:“如此顺利,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真要恭喜顾姑娘了。”
少顷,适才打发回去的两个兵士回来了一个,禀报的消息叫三人颇为意外:“那两个人正远远跟着咱们的马车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君子约定
“跟着咱们的马车?”
“是。”
“他们两个不曾争吵?”
“没有。”
文笙大为不解。她拆穿了王十三中饱私囊的把戏,叫那小子落荒而逃,怎么这才刚一会儿的工夫,他就搞定了那少年?
刚才看王光济的内侄气得满脸通红,手脚乱颤,什么嘛,原来竟是雷声大,雨点小。
他这么快就消了气,看来对那王十三还是极为看重的。
李曹神qíng有些凝重,吩咐赶车的随从:“加快速度。”
随从应了一声,手里的鞭子一声脆响,马蹄的的,直奔西街而去。
多了这么一出,文笙今天晚上还真没办法回东风巷的住处了,只得先跟着李曹和杜元朴一起去了平安胡同。
到家之后,杜元朴吩咐下边的人给文笙收拾出一间客房来,据派去盯梢的人回来说,那两个人一直跟到了胡同口。
府里那些当兵的正准备只要二人进了巷子,大家就一起动手,任王十三身手再厉害,也架不住人多,谁知那两人在巷子口盘旋一阵竟然没有进来,少年长吁短叹,被王十三劝了回去。
兵士们还想着杜元朴的吩咐,想要再跟去看看,结果只跟了半条街,还不到百丈远,便被那王十三发现。
王十三憋着坏水也不点破,等走到一条污水沟旁边才出其不意动手,两个当兵的哪能打得过他,王十三到没有把人打伤,而是擒住之后扔到了臭水沟里。
夜里这一个回合的较量,王十三不痛不痒。王光济的内侄没将他怎么样,算下来到是将军府这边吃了点小亏。
文笙听说之后,心里的欣喜登时消散了大半。
不过她此时没空理会那个王十三,和丽姬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在平安胡同又呆了一整天,转过天来一大早,便和杜元朴一起坐车去程国公府拿荐书。
程国公府位于英台大街深处的三台巷。独占了一整条巷子。门前宽敞平坦,足以停个上百辆马车。
只是国公府门口有大队的侍卫把守,闲杂人等根本不让靠近。
文笙和杜元朴远远下了车。走上前去,和侍卫说明qíng况。
刚一报上名字,还未等提丽姬相邀,门上的侍卫便了然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二位请进吧。”
文笙和杜元朴互望了一眼。迈步上了台阶。等进了朱红大门,便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上来,道:“二位请跟我来,国公爷吩咐了。今天早上不见旁的客人,专门等着你俩。”
咦,竟是要先见李承运。
难道是荐书的事qíng有了变化?
二人跟着那管事进了国公府。国公府园子修得很大,布局复杂。路上经过一重重的拱门,各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也不知都住了些什么人。
走了有小半个时辰,那管事领着他们进了一处侧院,一进来,文笙就觉着这院子和别处有些不同。
大冬天的,院子里竟然姹紫嫣红,开着许多的鲜花,花间小径绿意盎然,隔着花树,就听前面传来了啁啾鸟鸣。
这院子里布置得如此热闹,充满了生气。
文笙猜测这大约是丽姬的住处。
果不其然,小径尽头屋门口有一棵不知多少年的银杏树,树枝上挂了许多鸟笼子,里面鸟雀跳来跳去叫个不停,树下并肩站了两个人,在给这些鸟儿喂食,正是李承运和丽姬。
丽姬今日没有蒙面纱,她的肌肤很白,阳光下看着有些像上好的玉石,给人以晶莹剔透之感,眼睛很大,眼窝稍稍下陷,瞳孔颜色泛蓝,宛如清澈的湖水。
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美貌,却别有风qíng,惹人遐思。
文笙和杜元朴走至近前见礼,李承运扫了二人一眼,道:“算了,免礼吧。”说话间,手上依旧在逗弄着笼子里的凤头鹦鹉。
文笙拿不准他留在这里是何意,忍不住去看丽姬。
丽姬拉了拉李承运的袖子,道:“我不管了,你来和他们说吧。”
李承运安抚地拍了拍丽姬的手,这才同文笙道:“马场的地契我已命人改好了,一会儿你拿回去。至于荐书的事,既然丽姬答应你了,我也会写给你。”
文笙却觉着事qíng没有这么简单,李承运若真是如此痛快,将荐书jiāo由丽姬转给自己就是了,何必还要特意等在这里?
果然就听他又道:“不是听丽姬说,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在明河写诗的那位顾姑娘,凤嵩川我虽不怕他,可也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当一回挡箭牌。”
文笙张口yù言,李承运却抬手阻止了她:“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和凤嵩川之间的谁是谁非本国公不想听,也无意过问,荐书我给你,冲我的面子,你去参加玄音阁收徒选拔,虽得不到什么照顾,也不会受人为难。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前面说了这么多,文笙就已有了思想准备,见他停下来,抱拳道:“愿闻其详。”
李承运笑了笑:“我很欣赏你前天晚上显露出来的画画的才能,丽姬平时也少个陪着说话的人,咱们来打一个赌,你拿着我的荐书去参加下个月初的选拔,若是选上,你便安心在玄音阁学习音律,若是落选,便到我府上来做个门客,陪伴丽姬。怎么样,可敢赌么?”
杜元朴这半天被排斥在外,cha不进话,不禁暗暗着急。
李承运所说的这个赌,完全超出了众人事先的预想,文笙去参加选拔,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不敢说就一定会被选上,到时赢了还好,一旦落选,那今日这张荐书岂不是变成了卖身契?
万万不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文笙一时沉默未语,她也在掂量着这件事的得失利弊。
不答应李承运,荐书拿不到,有凤嵩川作梗,参加玄音阁收徒选拔无望,若是答应李承运,万一失利,便需屈身李承运的手下做个小小门客……
可若是不参加玄音阁的收徒选拔,她还有什么办法救师父和戚琴?
两相比较,她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话说回来,只要那选拔是公平的,她自当奋力争取,怎么可能落于人后。
文笙长长吁了口气,问李承运道:“国公爷,此乃是君子约定么?”
李承运怔了一怔,随即长声笑道:“是。你放心,本国公既给你出了荐书,自也盼着你进入玄音阁,从此飞huáng腾达,这样才不失我的面子。绝不会动用权势,去影响选拔的结果。”
文笙这个时候还能如此冷静而慎重,叫他更是另眼相看。
他已经猜到这小姑娘会给自己什么答案了。
果然,文笙听了李承运这话显得如释重负,痛快地道:“那好,国公爷,咱们一言为定。”
李承运哈哈一笑,笑声慡朗:“好。丽姬,你去把荐书拿给她。你和杜先生可都在场听到了,正好可以做个见证。”
丽姬似笑非笑嗔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去。
停了停,她手里拿着早就写好了的荐书出来,递给了文笙。
写荐书所用的桑皮纸厚薄适中,背面huáng粉加蜡,洒以金片,正面右下角盖有阳文“建昭年玉版笺”的朱印。
一看便是内府所制。
与这张出身高贵,普通人根本见都见不到的纸相比,李承运的荐书写得到是平平无奇,只有gān巴巴的两句话。
这个大家应该都差不多,能如此最好。
文笙仔细看了看,小心将这张“卖身契”收好了。
李承运便同丽姬说自己还有别的事,jiāo待杜元朴和文笙陪着丽姬说会话,这才带着笑意离开了院子。
李承运一走,便有小丫鬟过来,毕恭毕敬地问丽姬有什么吩咐,丽姬挥了挥手,叫她赶紧带着人把树上的鸟笼子全都摘下来拿走,小丫鬟带着笑应了。
丽姬又命人就在院子里摆上桌椅,上了一桌子茶果点心,请文笙和杜元朴落座。
这一看就是要长谈的架势。
文笙和杜元朴坐下来,丽姬拿出了那幅画,听杜元朴回忆他当年陪着纪南棠在含兹的见闻。
等文笙和杜元朴走出国公府,已是天将中午,两人回了平安胡同,和李曹把这结果说了说。
相较李杜两人忧心忡忡,文笙到是挺想得开,还安慰两人道:“放心吧,就算真不成,也不过做做门客,又不是真的卖身为奴。到时说动了李承运去跟二皇子把人要出来,殊途同归也没什么不好。”
话虽这样说,那两个人都知道文笙的脾气,知道她不过是说好听的来宽慰自己。
李曹道:“还有刚好十天的时间,你什么也别做,什么也别想,就专心备考,我和元朴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内部的消息。”
文笙笑了笑:“两位对我总要有些信心啊,只要这选拔尚算公平,我自信不会出什么意外。”
这天下午,文笙悄悄回到了东风巷的宅子,她的琴还在这边。
只剩下十天的时间,她准备关了门静下心来,好好练一练琴。
谁知道,当天晚上,便有不速之客到访。
第一百一十四章 缠郎(粉80+)
当夜阑人静的时候,外边传来了敲门声,着实叫文笙觉着诧异。
云鹭进京了?
随即文笙便推翻了这个猜测。
距离钟天政答应自己放人,这才刚刚过去了三天两夜,云鹭除非cha上翅膀往京城飞,否则不可能那么快。
那是钟天政的人?
也不会啊,他们想要进来,还敲什么门,直接跳墙就进来了。
来人十分坚持,好像她不开门便不走了,听着敲门声时断时续,文笙自屋子里出来,站在门后,沉声问道:“是什么人在外边敲门不止?”
外边滞了一滞,随即一个惊喜jiāo加的声音响起来:“顾姑娘,你果然是住在这里,叫我找得好苦啊。”
文笙脸上登时便是一黑。
外边的竟是同王十三在一起的那个少年,王光济的内侄。
文笙觉着这少年能找来东风巷,只怕不是他找得好苦,而是王十三找得好苦。
不过只是一面之缘,既无亲故,也无冤仇,这少年不好好在家准备下个月的选拔,没事找她做什么?
虽然不解,文笙却并不打算理会对方,道:“夜深人静,请恕我不方便开门,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她顿了顿,又加重了语气:“你早早回去,不要惊扰了左邻右舍。”
那少年哪肯离去,压低了声音在外边恳求:“顾姑娘,你是一个人住么?我没有恶意,只是听说你是个很厉害的乐师,想着来拜会请教一下。你让我进去吧好不好?不然我就只能在这里站到天亮了。”
文笙一听这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很厉害的乐师”云云。这种话,想也知道除了那王十三,不会再有别人同这少年讲。
敢qíng那混蛋拿着自己的消息添油加醋,讨好王光济的内侄,才讨得了他的欢心,叫他不予追究银子的事。真是岂有此理!
这少年也是个拎不清的,莫不是以为大半夜的。他守在门口。自己便会心软放他进来?
文笙板着脸,语气冷淡:“素昧平生,你要站也由你。再有声响,别怪我报官,叫官府来处置。”说罢,转身回了屋。
她心志素来坚韧。一旦潜下心来做某事,jīng神便异常集中。不会为外界所打扰,回去后坐下来弹了首琴曲,便将门外的少年抛到了脑后。
等到夜深了照常洗漱,cha了房门酣然入睡。也不知那少年后来到底走了没走。
不过王光济的这位内侄显然也不是碰了钉子就罢休的主儿,第二天天刚亮,文笙就听着外边街门敲得震天响。不用问,还是他。
文笙有些无奈。起来收拾了收拾,听他在外边嚷嚷什么早点,过去将街门打开。
少年这回知道冷了,裹了件厚厚的斗篷站在门外,一见文笙开了门,眼睛便是一亮,扭头招呼后面:“好了,门开了,赶紧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