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院墙不高,只有丈许,他轻松落在墙头上,但见院子里静悄悄的,隐隐有灯光自窗户透了出来。
那姓顾的小姑娘果然回来了。
啧啧,王十三见状摇了摇头。
下面姓杨的少年连声催促,王十三冲身后摇了下手,不耐烦道:“知道了,催什么催!”说完了,飞身跃下了院子。
不就是开个门么,这活他又不是没gān过。
身在半空,不知为何,王十三心中突起警兆。
哎呀,不好,有埋伏!
旁侧锐风袭来,刀光雪亮,直奔王十三的下盘,他这般再落下去,非给来个开膛破肚不可。
王十三虽然意外,却不慌乱,凌空飞起一脚,迎着来人执刀的手踢去,手在内墙上一拍,便要借着这股力道再度回到墙上。
可下来时容易,再想上去就难了,对方那刀客似对他的身手颇为了解,黑暗中变招甚疾,手腕一抖,变撩为劈,竟是打算卸他条腿下来。
咦,竟还是个少见的高手!
王十三心念电转,顿时想了起来:“青冥刀”云鹭!
姓云的这些天不知去了哪里,一直没有现身,王十三还当他和顾文笙已经分道扬镳了。
既是“青冥刀”,那这一架可得好好打了,王十三打起jīng神,准备拉开距离,先看看qíng况。
谁知就在他一跃而起,准备落回墙头的时候,头顶风动,一团黑魆魆的东西突然自天而降,对准他的脑袋罩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教训(粉85+)
借着天上微弱的星光,但见那东西猛然张开,便要把王十三罩在里面。
王十三大叫了一声,使了个“千斤坠”向下疾落。
这会儿他看清楚了,落下来的竟是一张大网,网绳黑黝黝的泛着幽光,上面还带着许多倒刺和刀片,这是军中用来应对敌人袭营的钢丝网。
这要是叫它罩到里面还有好?
王十三吓得一个激灵,此时他很想大叫一声“爷是开玩笑的,求别当真”,可时间上却不允许。
电光石火之际他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全力疾坠的同时,看准了云鹭刀锋来处,姿势变换运气于指,中指用力弹出,“当”的一声,正弹在对方刀锋上,登时便将云鹭的刀磕偏了寸许,擦着他腰际斩了个空。
太漂亮了,空手入白刃,自己这一下完全是听风辨位,这黑灯瞎火的,试问这样的准头,天下间有几人做得到!
王十三得意地念头刚冒上来,脚已经触及到了地面,按他所想,此时应该向前扑倒,着地一滚,才能堪堪躲开上面那张网。
可随着他两脚一借力,“噗”的一声轻响,竟未感觉到实处,踩了个空。
糟糕!
地上也挖了陷阱!
王十三本来便是全无防备之下骤然遇袭,空中一张大网落下来,旁边又有云鹭牵制着,这几下兔起鹘落,于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待等发现脚下踩到陷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惊呼一声,直直掉了进去。
“抓住了!”随着一声欢呼。自旁边的糙垛里大树后面钻出好几个人来。
不大的前院顿时灯火通明。
房门打开,文笙自屋子里出来,那几人七嘴八舌笑着向她报喜:“顾姑娘,你料事如神,这狗贼果然今天晚上跳墙进来,被大伙抓个正着。”
“竟敢半夜跳墙,肯定是个江洋大盗。抓出来揍个半死再送去官府。”
文笙笑笑:“辛苦各位了。”
这几位都是她从将军府那边借来的军中好手。这些汉子平时窝在京里,捞不着上战场杀敌,早便闲得难受。再一听对付的是前几日将他们的人丢在臭水沟里的那混蛋,登时差点挤破了头,若不是杜元朴约束,非一起跟来不可。
正好云鹭也赶来了京城。与文笙会合,有了从旁牵制王十三的人。
这个局文笙从几天前便设下了。王十三行为放肆,随意进出她的院子,还弄坏了大门的门栓,将文笙彻底惹恼。
她故意同那姓杨的少年说她在这里只住到腊月初三早上。这些天避而不见,想也知道那少年突然发现初二晚上她在家,必定会催着王十三再来骚扰。
这些军中将士论打架不是王十三的对手。可论挖坑设伏,个个都是行家。悄无声息便在院子里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王十三自行送上门。
这时候就听着云鹭叫了声:“小心!要出来了!”
果然尘土飞扬中,王十三的脑袋自地底下冒了出来,随之他右臂抡起,一条绳索斜飞出去,缠向了离陷阱最近的一个人。
那人得云鹭示警,赶紧向后退开。
几个汉子见状大声呼喝,心中不禁骇然。
挖陷阱的时候他们知道要对付的是个武林中人,特意挖了个深达数丈的大坑,更不用说坑里还给王十三安排了好多节目,尖刀突刺都不在话下,换一个人掉进去,即使不直接刺个对穿,也够他喝一壶的,谁知这小子竟好似全未受伤,这么快就生龙活虎地往上蹿了。
云鹭抢上去挥刀拦截,王十三手里的绳索带动风声向他反卷而来。
这两下子云鹭自是不惧,他心里还纳闷呢,这王十三适才两手空空,一转眼的工夫,怎么多出来了条绳子?
离得近了才恍然,哪里是什么绳子,分明是他腰上系的腰带嘛。
这腰带很长,估计着是在坑底沾了水,舞起来虎虎生风,还带着扑鼻的恶臭。
云鹭脸色一变回过味来,先前那几个当兵的合计着要一雪前耻,特意从粪坑里掏了些粪水,倒在了陷阱里。
王十三这腰带竟是泡了大粪的,难怪臭成这样,这一甩起来,还不飞溅得到处都是?
如此恶心,云鹭哪还敢靠前。
一迟疑间,王十三已从陷阱中一跃而出,他不敢再落到地面上,翻身站上了墙头。
明亮的灯光下,就见王十三一手拿着腰带,另一只手提着裤子,后背的衣裳还裂了几道大口子,几乎露出屁股来。
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是他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到处沾得huáng一块,黑一块,就连那一脸的大胡子都未能幸免,别提多么láng狈了。
王十三站在那里,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眼见陷阱翻开,满院子láng藉,其中有几个汉子瞪眼望着他,而那顾姑娘穿着女装俏生生站在门口,正仰着头望他,满脸都是幸灾乐祸之意,还待说几句话找找场子,突然鼻子用力嗅了嗅,低头往身上手上望去,不禁神色大变。
“哈哈,小子,你还敢不敢嚣张了?”
“跟我们纪家军作对,不是找死!”
“请你吃大粪!”
底下众人看他这模样,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王十三这一生走南闯北,大小仗不知经过多少,一回回生死关头有惊无险,叫他的xing子越来越散慢,说话做事吊儿郎当,却不料今日yīn沟里翻船,真真正正吃了个大亏。
这简直太恶心……呕!
王十三差点儿当场吐出来,什么也顾不得说,转身跳下墙头,很快不见了影。
敌人如此láng狈地落荒而逃,这比把他当场拿下打一顿更加痛快,几名纪家军的哄笑声在夜色中传出去很远。
就连文笙也一扫连日的郁闷,忍俊不止。
笑过了,纪家军的一名小头目过来同文笙商量:“顾姑娘,此人武艺高qiáng,就这么走了,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你还是收拾一下东西,今晚就搬去平安胡同住吧。”
文笙笑着点了点头:“麻烦诸位了,这房子是我跟旁人借的,还要物归原主,还请帮个忙把这个大坑填上。”
几位兵士兴高采烈地应了,连声道:“正该如此。”
云鹭和几个当兵的一起平整院子,文笙回房去收拾要带的东西,她脚步轻快地进了屋,趁着没人瞧见,甩手打了个响指。
嘿嘿,姓王的,你也有今日!
再没有比适才看着他那般模样站在高处当众出丑更扬眉吐气的事了。
文笙收拾了几件衣裳,忍不住又“咯咯”笑了起来。
笑完了,她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看着桌上横放的那张古琴,突然心中一动,将那琴拿到了身前,左手按弹取音,右手拨动宫商。
古琴声响起,曲调欢快,但听七弦叮叮当当,好似珠玉溅落。
这琴声自门fèng里钻出来,飘到院子中,云鹭登时便是一怔,停了手上的动作,侧耳倾听。
几个当兵的开始还在一边gān活儿,一边七嘴八舌议论刚才的趣事,可很快,他们就不再说话了,手里的活还在继续gān着,一时只闻沙沙落土声,铁锨偶尔碰到石块发出的脆响,以及徜徉在夜空里,如水银泻地般痛快淋漓的琴声。
叮叮当,叮叮咚,配合默契,如此得神奇而又美妙。
文笙自己都没想到,今天晚上真是好事连连,只是收拾了一个王十三,就叫她突然找到了感觉,再度进入到了《希声谱》的神奇境界。
她甚至觉着,今晚这首《伐木》弹得比老鹰岩上的那回还要好。
云鹭也有所感觉,等文笙将《伐木》弹到第三四遍的时候,他便脱离了出来,长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文笙一直被《希声谱》所困扰,也担心这段时间的种种不顺会影响文笙接下来的发挥。
现在看来,一切都不成问题,顾姑娘自己从困局中走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纪家军的人如梦方醒,小声道:“是顾姑娘在弹琴啊,真好听。”
等众人将院子收拾好,文笙也止了琴,一手提了包裹,一手抱着古琴自屋里出来。
“咣当”一声,一个兵士扔下了手里的铁锨,哈哈大笑:“我当了七年的兵,说句实话,还就属今天晚上过得最开心。”
余人纷纷附和。
云鹭知道,他们会这么高兴,一方面是成功戏弄了那王十三,更多的却是受了文笙琴声的影响,他也不说破,冲着文笙笑了笑,看看再没有什么遗漏,道:“走吧。”
一行人出来,文笙关门落锁,把街门钥匙jiāo给了云鹭。
今天晚上,等文笙到了平安胡同安顿下来,云鹭还要再跑一趟林庭山的家,将钥匙还回去,也算做个了断。
他被困在双桐镇这么多天才得以进京,对于始作俑者钟天政,云鹭的心qíng颇为复杂,此人如此邪门,做朋友就算了,做敌人,只要想想就叫人心头发冷,能够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文笙抱着琴站在东风巷的巷口,回头望去,但见几户住家都熄了灯静悄悄的,连王十三他们住的穆同普家都是如此。
文笙不由地笑了笑,这会儿不知那王十三是何等心qíng,这个教训,可够他记一辈子了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李承运VS凤嵩川
腊月初三,玄音阁收徒选拔,全天下为之震动。
建昭帝下旨停朝三日,群臣如有急事启奏,可到玄音阁丝桐殿见驾。
不过这三日,并不是自腊月初三便开始,整个选拔将会持续半个多月,全大梁报名的数千人经过一关关优胜劣汰,去芜存菁,到最后那三天,剩下的必然都是在音律上具备难得的天赋,被主考官们看好,认为可堪造就的人才。
所以停朝的三天是腊月的十六、十七、十八,这三天建昭帝将摆驾玄音阁,观看最后的几场考试。
天还未亮,也就刚至寅时,玄音阁门前的大街上就有了马车和行人,虽然大家都知道,距离玄音阁开大门还有足足两个时辰,但来得早便可以排在前面,反正在家也睡不着,不如来排上队,还可以听听有什么小道消息。
若不是奉京城夜里有宵禁,不知多少人会在街上通宵排队。
只是片刻间,离着玄音阁最近的几条街已经被赶来应选的人们给堵上了,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文笙的马车也夹杂在人流里,为她赶车的正是云鹭。
四周挤挤挨挨,人声鼎沸,也就是拉车的马生在奉京,见过大场面才没有受惊,想往前去却是寸步难行。
文笙见状对云鹭道:“不着急,等正式开始就快了,不过报名登个记,今天不行还有明天,明天不行还有后天,看着别生出旁的枝节就好。”
杜元朴已经帮她打听过了,自初三开始,前三天是报名日。玄音阁会派专人核查报名者的身份、荐书,符合要求的登记上册,发一个考生的号牌。
这号牌只要是人不淘汰就一直不收回,以后的考试都凭它入场。
这头一关,是要把那些别有用心或是没有荐书准备蒙混过关的人给刷掉,对于正经做足了准备来应考的,到是没有什么压力。
话虽如此说。绝大多数的人都从来没有进入过玄音阁。眼见这么大的阵仗,还是忍不住会紧张。
云鹭想着若是有可能,还是最好早点儿把记登上。万一到时有什么问题,也好有个转圜的时间。
卯时一到,便有大队官兵开到玄音阁大街维持秩序,喝令准备报名的人退到距离玄音阁大门十丈之外。在外边排起一字长蛇,等待负责核查身份的大人们到场。
这一等便又是一个时辰。文笙昨晚到了平安胡同安顿下来就不早了,偏又心qíng兴奋,好半天也没睡着,刚刚迷糊过去便被叫了起来。这会儿在车上坐着哈欠连天,若不是环境太噪杂,她还真想打个盹补补觉。
太阳出来了。不过今天天气不怎么好,又yīn又冷。也不知道呆会儿会不会下雪。
由队伍前面传来了一阵骚动,云鹭在外边听得清楚,同文笙道:“说是玄音阁的人出来了。”
又等了一会儿,队伍开始缓缓前行。
文笙的马车排在街尾,前面黑压压望不到头,云鹭大致估计了一下,排在他们前面的至少有七八百人,当然后面的那就更多了,照这速度,若是顺利的话,有望在中午之前便报上名,回平安胡同还可以吃上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