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此时那侍者正在后面忙着修鼓,在卞晴川的住处转了一圈,突然心中一动,忍不住蹑手蹑脚就溜进了文笙的卧房。
佳人对他不理不睬,哪会知道他的心有多么痛!
顾姑娘,唉,顾姑娘。
可怜他一腔qíng思,无处放置。不能同顾姑娘朝夕相伴,能参观一下她的闺房,留个念想也是好的。
杨兰逸讲到这里,心虚地瞥了眼文笙,小心向外挪了两步,生怕文笙翻脸。
其实文笙这会儿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她知道接下来杨兰逸要说的才是关键,但这小子不能给他好脸,否则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当下板着脸,冷哼了一声。
杨兰逸一抖。
今天发生的事算是把他吓着了,现在俨然惊弓之鸟一般。
杨兰逸进了这间卧房,登时大失所望。
这条件,简直太简陋了。
屋子里不过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外加一张chuáng,chuáng头有个放衣服的柜子。桌上柜子上光秃秃的,连个摆设都没有。
要不是chuáng榻上被褥素淡,还遗留着伊人的一丝清香,这屋子简直与卞晴川那个糙汉子的住处没什么区别嘛。
这怎么能行?
杨兰逸心中为文笙鸣着不平,不由自主就来到了chuáng榻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想象佳人在此。
就在他陶醉不已,将众人商量团战的事抛在了脑后之时,乐君堂外边突然有了动静。
那姓辛的老者领着一行人进了院子。
这次人多动静大,惊动了正屋里的侍者。
杨兰逸听着外边不知何人说话,竟还问到了自己,不禁大为好奇。
咦,找自己的,什么事?
可他再傻,也知道万不能从顾姑娘的卧房出去,不但不能吱声,还得藏起来,别叫来人发现了,否则有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楚,这人可就丢大了。
虽然那侍者已经说卞晴川师徒都不在,也没有外人来,杨兰逸做贼心虚,还是一矮身,藏到了chuáng底下。
外边说话声停下,恢复了寂静。
过了好一阵,也不知那伙人都走了没有,杨兰逸有些藏不住了,便想要出来。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房门响了一下,跟着有很轻的脚步声,有人进屋来了!
杨兰逸吓了一跳。
好哇,谁这么大胆,敢擅自闯入顾姑娘的卧房!
他下意识便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他听到进来那人压低了声音道:“这几个屋子都没人,看来刚才那侍者没有撒谎,姓杨的小子确实没来过。”
“奇怪,去哪了呢?”另一人道。
杨兰逸听着这两句对话,第一个反应是:混蛋,一个人闯进这屋子都是不可原谅,更何况两人一起。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顾姑娘的闺房,不是菜市场。
跟着他才回过味来,原来是刚才那伙人去而复返了,对方对他的称呼如此不客气,似乎是来意不善啊。
“再去别处找找吧,他就在玄音阁,跑不远,抓不到人,回去不好jiāo待啊。”
杨兰逸觉着莫名其妙,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抓他?
他可是乐师,隶属玄音阁,大梁的宝贝,谁这么大胆,敢来玄音阁里抓人?
耳听着那两人到了门口,跟着传来关门的声音,这是要恢复原来的模样。就在这时,门外那人笑着说了句话,叫杨兰逸魂飞魄散。
“此番王杨两家私通南崇罪证确凿,接下来必定是要抄家问斩了,听说那小子由江北带了不少银子来京,谁先抓到他,谁就要大发一笔了。”
之后杨兰逸脑袋里浑浑噩噩,光顾着发抖去了,那两人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等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想着要赶紧把这消息传回家里去,文笙已经回来了。
“顾姑娘,求求你了,我家和我姑夫家加起来好几百口人呢,老的老小的小,他们正抓我呢,玄音阁我是出不去了,你一定要帮我把这个消息送出去。王十三,对了,王十三在京里呢,你帮我给他送个信就行。”
杨兰逸语无伦次,急得团团转,一味哀求文笙。
文笙一时没有作声,望着他神qíng有些异样。
杨兰逸不会知道,最早还是她出的主意,请杜元朴说服了司马符良吉,把稽查海上走私的活给了凤嵩川。
可文笙也没预计到凤嵩川会这般卖力,短短几个月的工夫就发动了。
还打发了手下来抓杨兰逸。
第一百六十四章 虎头滩大捷
杨兰逸自然要救,给王十三的口信也要送到了。
好不容易给凤嵩川那厮找了个对手,王光济那里要是毫无准备便被一锅端了,岂不是非但没除掉凤嵩川,反到送了件天大的功劳给他?
故而文笙没有怎么犹豫,问道:“王十三现在何处?”
“啊。他在城南石磨胡同,门口有三棵大柳树。”
杨兰逸没想到文笙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一时又惊又喜,感激涕零道:“我就知道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不为我的钱,也不怕为了我而得罪官府。”
文笙皱了皱眉,暗叫不好。
杨兰逸本来就没脸没皮地纠缠她,只怕此事一出,以后更加变本加厉。
文笙生怕他自说自话,再来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沉着脸打断他的沾沾自喜:“别急,我还没说完呢,我答应帮你,可不是没有条件。你也知道,我单是收留你就要冒着很大的风险,更何况是帮你送信,这是把身家xing命押上在帮你的忙。”
“是,是。顾姑娘你是菩萨心肠,老天爷专门派你来救我……”杨兰逸本来心里一宽都坐下来了,闻言赶紧将屁股离了椅子,欠身赔笑。
文笙不作声,只是盯着他看,直看得杨兰逸脸都笑僵了,才道:“你总住在我这里也不是事儿,我还要想办法把你安全送出京,你应该知道,当人做事qíng力所不及的时候,只好靠银子来补足。钱呢?连来抓你的人都知道你有钱,现在是买命的时候了,拿来吧。”
杨兰逸全未想到文笙会这么待他。不禁呆住,看上去就像当头挨了一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gān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他将钱袋拿出来,又摸了摸身上,将能取下来的饰物全都取下。一股脑递给文笙。面露忐忑:“我这些日子花销不少,就剩这么点了,要是不够你可以向王十三要。”
文笙老实不客气全都收起来。道:“自然是不够。你等等。”
她出去找来了笔墨纸砚,研好了墨,将笔jiāo给小少爷:“短的先欠着,等你回了江北再给我。”
杨兰逸这会儿也想通了。只要能保住命就好,等回了江北。他姑父家有得是银子还债,当即接过笔来,问道:“打欠条啊?怎么写?要写多少钱的?”
这位少爷长这么大还没打过欠条呢。就是旁人问他借钱也都是袖子一挥拉倒,根本不知道欠条这东西长啥样。
文笙冷笑:“钱数你自己看着写。王杨两家加起来好几百口,老的老小的小,你自己算算这些人命值多少钱吧。”
杨兰逸脸色一白。哪一条命在他眼里那都是千金不换,这要加起来可是一笔巨款啊。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这五十……不。八十万两行不行?再多实是倾家dàng产也还不起了。”
文笙只是要捏个把柄在手里,叫他往后不敢再来纠缠,又没打算真要他银子,淡淡地道:“八十就八十,写吧。”
杨兰逸长长松了口气,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低头一笔一划写了张欠条。
写好了,文笙拿过来看了看,杨兰逸写了一笔狗爬字,语句也不通,好歹能辨认出来意思无误。
她叫杨兰逸签字画上押,等墨迹gān了收起来,方才和颜悦色道:“这两天你且在这里呆着,别被人发现了。等风声过一过,我再想办法把你弄出去。饿了吧?我帮你弄点吃的?”
杨兰逸神qíng还有些恍惚,老老实实地回答:“光害怕去了,到没觉着饿。”
文笙呆会儿就要和卞晴川一起回马场,这时候升火做饭不好解释,她趁人不注意去厨房里拿了点中午剩的gān粮给杨兰逸,看着小少爷食不下咽,心生感慨,道:“今晚先将就着,明天我带好吃的给你。”
杨兰逸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圈儿红了,可怜巴巴望着文笙:“顾姑娘,你今晚可一定要把信送到了啊。”
文笙安慰他:“放心,我呆会就打发人去石磨胡同。”
不等天黑,她便催着卞晴川动身,卞晴川有些奇怪,问她:“不练琴了?走这么早,有事?”
文笙点头:“有事,弟子呆会儿想去趟平安胡同。”
卞晴川喜道:“那你别忘了给我带坛酒回来。”
这么大的事文笙没想瞒着卞晴川,她打算等晚上回了马场再说,万一师父不同意收留杨兰逸,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
不过依文笙对卞晴川的了解,他对大梁朝廷失望之极,不帮着出主意推波助澜就不错了。
为了保障乐师们的安全,玄音阁周围是有重兵把守的,进出盘查很严,就算是凤嵩川的手下想进去抓人,也需先知会玄音阁的高层,由阁中管事的人带路。
文笙和卞睛川步行而出,云鹭赶着马车在大街上等着。
文笙留了心,出门的时候果见门口多了几个陌生人。
回头怎么把杨兰逸弄出来,也是件叫人头疼的事。
师徒两个回了马场,文笙见这会儿在场的没有外人,不管是自己的两位师父还是戚琴、云鹭都足可信任,便将杨兰逸的事说了说。
果然卞晴川对收留杨兰逸没什么意见,只对文笙把人藏在自己卧房里颇为不满,道:“你也这么大的姑娘了,藏个男人在屋里算怎么回事?明天叫那小子到我屋里呆着。”
文笙呵呵笑了两声没有争辩。
去送信的人只能是云鹭了。
云鹭对王十三的印象十分深刻。
经过老鹰岩和“粪坑贼”那两回,只道就此和他结下了不可解的过节,没想到竟还有为他跑腿的一天。
戚琴不放心,叮嘱云鹭见到王光济的手下之后示了警即走,不要bào露身份。免得被对方纠缠上不好收场。
帮忙归帮忙,没必要把自己陷进去。
云鹭深以为然,特意带了件深色的披风,又准备蒙面的黑巾,打算送了口信之后便“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文笙之前对师父说想去趟平安胡同不是托词,云鹭走后。她便叫山庄里的护卫备车。送她去将军府,找杜元朴打听消息。
凤嵩川既然说是拿到了真凭实据,总不会只抓一个杨云逸了事。必定还有别的动作。
叫文笙没有想到的是,此刻的平安胡同一片欢声笑语,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简直像过大年一样。
文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懵乎乎在胡同口下了车。很快便有纪家军的将士发现了她,奔过来嚷道:“哈哈。顾姑娘,虎头滩大捷啊!咱们在虎头滩打了场大胜仗!”
文笙qíng不自禁露出笑容来。
她叫住对方,道:“别忙走啊,给我详细说说。”
那人笑道:“兄弟们也是刚得了信。只说是一场比彰州大捷更大的胜仗,具体的你还是去问杜大人吧。哈哈,真是叫人扬眉吐气。杜大人准了大伙的假,我们要找地方喝两杯去。”
原来消息是刚传入京。怪不得她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纪家军蛰伏了这么久,甚至不惜示敌以弱,终于以一场大胜仗一扫之前的yīn霾。
文笙快步往府里走去,她急着见杜元朴,想听听这一仗敌我两方死伤的人数。
将军府的花厅内也是喜气洋洋,杜元朴和手下几个军官正围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研究虎头滩的地形,对照喜报推测此战的细节。
亲兵进去通报,话音未落,文笙便迈步进来,抱拳给众人道喜。
杜元朴喜笑颜开,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同喜同喜。大家等这一天可等了好些日子了。顾姑娘你是听到消息了还是碰巧遇上?”
文笙笑道:“碰巧遇上,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到底什么qíng况杜先生你快跟我说说。”
杜元朴哈哈一笑,指了那地图上白州靠海边的一处:“顾姑娘,你来看,虎头滩就在这里,此地海滩成半孤状,水深适中,便于停泊战船。此地相当于白州的门户,东夷人来犯,这片海滩是必争之地。”
从去年开始,纪南棠就计划把东夷的主力引到虎头滩来,他接连打了几次败仗,虽然符良吉、杜元朴等人说起来轻描淡写,好似无关紧要,但其实也是损兵折将,下足了本钱,才给东夷人造成了纪家军主力不在白州的假象。
五月下旬,东夷人终于沉不住气,大举来犯,虎头滩守军死守不退,无奈寡不敌众,一番血战之后,东夷人抢下了虎头滩,弃船上岸。
主力近十万人一头钻进了纪南棠jīng心设下的埋伏圈,等他们发现上当想要撤走,船只早已经被纪家军尽数凿沉。
这一战,来犯的东夷人死的死降的降,十万人几乎全军覆没。
主将是东夷大首领晏山的亲弟弟,眼见无力回天,乱军中自尽身亡。
纪南棠这边只一开始损失了些守滩的人马,这场大战下来,伤亡不足万,所以喜讯传来,杜元朴等人才会如此欣喜若狂。
东夷小国刚统一不久,所有人马加起来不知有没有二十万之数,这一下折了近半,元气大伤,晏山大首领的宝座不知能不能坐稳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大梁滋扰。
杜元朴笑道:“将军打了这场大胜仗,应该很快就会回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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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笙:你看这道菜,群英会萃,要你老八十一点都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