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文笙又把谭瑶华帮自己向二皇子要回师父的事给杨兰逸讲了讲,杨兰逸一比较放下心来,道:“之前没瞧出来,他真是个大好人。”
文笙忍着笑,肯定地点了点头。
杨兰逸定了定神:“那我怎么能见到他?见到之后和他说什么?”
“别急,我慢慢教你。等练熟了再说。”
杨兰逸长出了口气:“好吧,我都听你的。”
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叫杨兰逸亲自去求?
文笙是觉着按谭瑶华的为人,若是自己开口,差不多只有五六成的把握,毕竟凤嵩川进玄音阁抓人已经得到了阁里高层同意。
王杨两家触犯律法,凤嵩川要抓杨兰逸到案受审理由冠冕堂皇,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可若是杨兰逸真当了谭瑶华的面声泪俱下,拿出他现在的可怜相来,应该可以上升到九成。
谭瑶华对于乐师。甚至是普通人,有一种博大的胸怀,能以己推人,体谅他人之苦。
她特意想了一套最能打动谭瑶华的说辞叫杨兰逸背熟了,加上杨兰逸现在这憔悴的模样,都不用再去装可怜,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为之动容。何况谭瑶华素来心软。
这边都排练好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文笙选了第二天的中午。
卞晴川特地以虎头滩大捷为由放了那侍者一天假,这几日大梁因为这场大胜仗举国欢腾,奉京城大街小巷就像过节一样。那侍者不疑有它,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文笙捡着钟天政有课的时候去请谭瑶华,所用理由同上,虎头滩大捷了。师父高兴,请几个相熟的朋友中午一起喝两杯。
纪将军这场胜仗打的。不早不晚,真太是时候了。
谭瑶华不疑有它,跟着文笙来到了乐君堂。
进了院子才发现乐君堂里十分安静,敢qíng客人只来了他一个。
文笙在后面将大门掩上。
谭瑶华觉出不对劲来。笑道:“神神秘秘,你们师徒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话音未落,旁边房门一响。由里面钻出一个人来。
此人低着头,三步并作两步走。一下子就蹿到了谭瑶华身前,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叫道:“五公子救命啊!”那声音听上去别提多凄惨了。
谭瑶华措不及防,向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文笙跟在后面,见状在心里赞了一声,到底关系到自己的小命,杨兰逸是真卖力气啊。
“杨兰逸?你怎么在这里?”谭瑶华反应过来,扭头向文笙看去。
“谭兄,他这几天一直呆在这里,除了这乐君堂他哪里也不敢去。那天来找他的几个人心怀歹意,想要图财害命,除了咱们几个,他谁也不相信。”
谭瑶华的第一反应是这里面有了误会。
眼前的师徒二人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将杨兰逸保护起来也是出于一片好意。
凤嵩川要对付王光济,故而想秘密抓了杨家的小公子杨兰逸,顺藤摸瓜,收集王光济更多的罪证,玄音阁里对此真正知qíng的人不多,谭瑶华是事后自父亲谭二先生口中听说的。
选拔学徒的时候,谭瑶华担任过主考,在他眼里杨兰逸于学习音律方面很有天分,被如此株连到颇为可惜。
不过律法如此,并不能因为他是乐师便网开一面。
谭瑶华不禁有些为难,俯身想将杨兰逸拉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吧。”
杨兰逸见果如文笙之前预料的那样,谭瑶华神色平静,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中便是一激灵,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眼泪“哗哗”就下来了。
哭归哭,他要说的话之前便练得滚瓜烂熟,张口就来,可一点儿都没耽误。
“五公子救命,他们真是来杀我的。说是奉了一位凤将军的命令,抓到我就悄悄杀了,然后割下首级,给我姑父送去。”
他将那天他凑巧过来找众人,不但躲过了一场大祸,还听到对方议论说要拿他发大财的事说了,自然隐去藏在文笙房里那一节,转述那两人的对话也不免添油加醋。
说完了他又道:“我姑父要是走私的话,江北大营离着那么近,朱帅会不知道?姓凤的就是想拿王杨两家几百条命换他个大功劳,好和司马符大人唱对台戏。如今他眼看着纪将军在东海打了个前所未有的大胜仗,伪造这样一个大案子与纪将军的赫赫战功相比也不够看了,就变本加厉,又生出毒计来,想以我的脑袋bī我爹和我姑父造反!”
谭瑶华听到这里,不禁动容。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逃出玄音阁
卞晴川本来坐在桌子旁边,沉默不语喝着闷酒,此时发出一声长叹:“不错,血战疆场,一举歼敌十万余,这样的盖世功勋也只有平叛可以比一比了。”
他这句话简直是画龙点睛之语。
谭瑶华的脸色变了,他幼受庭训,向来以兴国安邦重现盛世为毕生之追求,事qíng若真如杨兰逸所说,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因为两将争功,致使大梁乱起来。
关键是杨兰逸和凤嵩川哪一边说的才是事实?
之前虎啸台那件事,使得谭瑶华对凤嵩川的评价一落千丈,故而他没怎么犹豫就选择相信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杨兰逸。
这等事宁可信其有,与bī反王光济的危害相比,偷偷放走一个杨兰逸算得了什么?
卞晴川等了半天不闻他说话,冷笑了一声:“看谁不顺眼,便冤枉人通敌造反,这本来就是朝廷那帮当官的惯使的手段。”
谭瑶华知道他这是在因昔年怀英翔的案子发牢骚,心念电转,打定了主意,放走杨兰逸同之前二皇子山庄救人那件事有所不同,这一次他不准备叫家里人参与,自己悄悄把人送出去,放他回江北也就是了。
想到此,他点了点头,伸手去拉杨兰逸:“我知道了。咱们现在就商量一下有什么办法能把你送出去。快起来吧。”
杨兰逸就势站了起来。
文笙提醒道:“谭兄,此事越少人参与越好,现在阁里只有咱们几个人知道。”
“是啊,万一我跑不掉,就不要再连累大伙了。”杨兰逸哭得直抽抽。
谭瑶华在玄音阁地位特殊。非是卞晴川和文笙可比,不说别的,他自忖叫几个侍从带辆车进阁,向外运东西,没人会拦下来盘查。虽说因为虎啸台的事,凤嵩川和谭家已经生了嫌隙,但给他一百个胆子。他现在也不敢把矛头对准谭家人。
在凤嵩川那些亲信看来。他能有今天,全赖当年给谭老国师做侍卫的一番经历和积累下的人脉。
不过之前寇文的背叛,到给谭瑶华提了个醒。他身边其他的侍从也不敢保就没有人与凤嵩川勾结,杨兰逸不能就这么上车,还需想个法子遮掩一下。
他把这想法和其他三人说了说,杨兰逸感激涕零:“五公子想得真是周全。我听你们的,你们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三位的大恩大德兰逸没齿不忘。”
谭瑶华却不想听到太多感激的话,道:“不必如此,阁里的身份我先想办法帮你保留着,等事qíng清楚了你再回来继续上课。这段时间也不要荒废了学业。你很有天分,乐师成长不易,你就当这次的风波是老天爷对你的磨砺吧。”
他这番话里充满了鼓励期许之意。换一个人听了必定会振作jīng神,向昔时主考官表示不管自己身处何地都会好好学习的决心。
可杨兰逸关注的重点从来和旁人不同。他张口就来:“五公子也觉着我有天分?我家里好多人都这么说。”得意之qíng溢于言表。
谭瑶华不禁无语。
文笙连忙笑着打圆场:“怎么把杨公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去,我到是想了个主意。”
主意定下来,几人紧锣密鼓地准备。
两天之后,又一个令大梁君臣喜出望外的好消息传进京来。
许是虎头滩大捷叫南崇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南崇大将军林世南日前派人向江北大营投了一封书信,信上言明了议和之意。
若是大梁这边也有意休战,南崇帝将遣使过江,与大梁的官员在江北大营共商停战以及战后的边界、贸易等种种事宜。
南崇与大梁在飞云江上断断续续打了三百年的仗,刀兵不止,不光沿江的老百姓倒霉,战事巨大的消耗对两国都是沉重的负担。
南崇新帝登基不久,主弱臣qiáng,大将军林世南是位十分有能力统帅,朝中又没人肘腋,大梁这边建昭帝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些年和东夷打,和南崇打,早耗得国库空虚,再加上他年纪大了,也没有了收复南方的雄心壮志,对南崇人的提议求之不得。
况且趁着虎头滩大捷的余威,还可以向主动求和的南崇要点好处呢。
大梁幅员辽阔,只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元气,到时候自己的儿子想打了,想什么时候开战都可以。
建昭帝想得很美,群臣对议和也都很乐观。
就连谭瑶华都觉着和南崇停战之后,大梁边疆再无战事,正可以集中jīng力好好整顿一下内政,肃清吏治,与民休息。虎头滩大捷好似一剂灵丹妙药,大大缓解了大梁朝的内忧外患,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说不定这正是他所期盼的盛世到来前的先兆。
每当谭瑶华流露出这种喜悦,文笙都默然不语。
她不想泼谭瑶华冷水,在她看来,建昭帝这二十年皇帝当得平庸没有作为,两个儿子xingqíng卑劣,不堪委以江山社稷,纪南棠率众多将士舍生忘死打下这虎头滩大捷,怕不是盛世来临的曙光,而是大梁真正败亡前的回光返照。
准备参加团战的八个人在杨绰的空弦居练了一回,因为这日谭瑶华和文笙师徒都带了鼓来,练的是真正上场不大可能用到的四鼓。
偏谭瑶华带来的还不是羯鼓,他叫人搬了一只大堂鼓来。
四只鼓个顶个的肚大腰圆,往空弦居的小院儿里一摆,满当当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
杨绰一看这架势,便摆手道:“不行不行,这么近,胳膊都抡不开了,肯定是要相互影响。你们先练着,我歇会儿。”
卓玄怒目而视:“谁都能歇,唯独师父您不能,您今天还一下都没练呢。”
闻人英见状笑了:“你们是不是把乐君堂最大的鼓都搬来了?到时候同乐台上放不下,谭公子你能叫院长作主给咱们换个比试的场地不能?”
谭瑶华悠然道:“这自然没问题。”
钟天政到得最晚。站在空弦居的院门口,惊奇地问:“你们这做什么呢?”
文笙忍笑:“我看下一回大家还是都到我的马场去吧,那里风景宜人,地方也宽敞,而且管吃管住,多盘旋几日也没有关系。”
钟天政不明所以,不过他向来在众人面前表现得玲珑风趣。接口笑道:“咦。这口气听着好生财大气粗,最近可是发财了?”
文笙暗忖真叫你说对了,可不是嘛。
可当着钟天政她可不敢掉以轻心。以免被他发现端倪。
说动了谭瑶华之后,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面对凤嵩川手下的盘查,而是怎么能避开钟天政的耳目。
虽说以钟天政的本事,事后肯定会查个明白。但那时候木已成舟,他只要算计不了杨兰逸。掉过头来找自己算账这种无用功多半是不肯做的,两个人都装一装胡涂,这事就完了。
再说了,就算是他来兴师问罪。又能把文笙怎么样?
怕就怕他现在添乱。
杨绰老毛病发作,还待说不去,谭瑶华已道:“也好。到时候我派辆车过来接上侯爷,侯爷只管到地方下车就行。”
谭五公子开口。杨绰总要卖两分面子,心不甘qíng不愿地应了,这事就算定了下来。
转天谭瑶华果然坐了马车过来接杨绰,那车上带着谭家的徽记,由三匹骏马拉着,里面极为宽敞,不但坐着谭瑶华和卞晴川,还拉上了几只大鼓。
马车顺利出了玄音阁,谭家的众侍从跟在车后,再后面是文笙和卓玄等人的车,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往西山马场而去。
云鹭觑着近处无人,说话不虞被听了去,悄声问文笙:“这就出来了啊。”
“是啊。”马车出了玄音阁,文笙心里便觉一块大石落了地,杨绰懒成那样,可想而知这一路上碰都不会去碰那几只大鼓,马场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更加不会出问题。
云鹭不放心,扭头往后面马车上望望,道:“钟天政呢,怎么没来?”
文笙微微一笑:“他这会儿有课,迟些时候会自己赶来。”
云鹭长出了一口气,这下是真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临近西山,云鹭驾着车加快速度,很快超到了最前面,文笙是地主,前面带路是应该的,众人都未在意,却不知云鹭是赶着第一个到,好亲自看着卸车。
到了地方之后,几辆马车一直驶到花厅外边台阶下。
戚琴和王昔听到动静出来迎接,杨绰跟着卞晴川下了车,他师徒和闻人英、项嘉荣都是第一次来,戚、王二老做为文笙的长辈相当于半个主人,见面十分热qíng,招呼众人先到花厅去坐着喝会儿茶。
就连随行的侍从也有李承运山庄的管事出面招待。
几辆马车就jiāo由文笙这边的人接手。
云鹭指挥着众人将马车先都停到马场的棚子里去,这才开始向下卸东西。
上面几只鼓挪开,最底下的一只大鼓没有蒙鼓皮,杨兰逸缩成一团,委委屈屈藏在里面。
云鹭笑道:“好了,杨少爷,你安全了。快出来吧。我还要想办法把这鼓修好。”
第一百六十八章 离京
云鹭修鼓是临时抱佛脚学了那么两下,自然不能同乐君堂的侍者相比。
不过好在他们八个人真正练四鼓的时候本就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