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剩了一小篮。”
“恩。”
“我去洗洗。”少年站起身。
“还是我去。”昭月温柔下来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本来也没有和他真生气。
两个人蹲在小溪边洗李子的时候,少年说:“我的生辰是六月十日。”
“恩,记下了,渡劫的事你无需担忧,有我。”
昭月不小心把果子洗破了一颗,便凑到嘴边啃了起来。
他对少年的话深信不疑。
那时候昭月并不知道少年对他撒了一个谎。
少年的生辰其实是五月十日,他说晚了一个月。
魔界之人所遭受的劫难,神仙是受不住的,堪称致命,少年很清楚这一点,他不可能让昭月替他挡劫,但如果一直不说自己的生辰,昭月又不依不饶,所以才出此下策。
等到他一千五百岁那年的五月十日那天,他就会跑到最幽僻的山谷中独自渡劫,如果渡劫成功,就仍旧回家去,如果渡劫失败,就此死去,也不连累昭月。
把一切都想好之后,少年反而心宽了,生死有命,随它去吧。
少年和昭月在魔界幽谷中度过了将近一百年,少年越来越不像魔头了,眼角眉梢的那抹凛冽渐渐化作山清水秀。
昭月在天庭没过上神仙般的生活,反而在魔界找到了。
日子过得如箭如梭,却又悠长,日子过得平淡如水,却又温馨。
一百年,在天界也不过是十天的光景,弹指一挥间。
一种生活状态不可能持续太久,无论是快乐的,还是苦闷的,都有结束、倒换的时候。
五月十日,是少年真正要经受风劫的日子,东方未明,少年便早早起床为昭月和千芊洗好了早饭要吃的果子,轻手轻脚出了屋子,离开了山谷。
昭月和千芊还在梦乡,他们的生活相当慵懒,不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床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少年回头望着昭月和千芊,毕竟互相陪伴了百年之久,难免眷恋不舍。
少年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口,另一只脚还留在门内,刹那间他又不想走了,反而想立刻躺回被窝里,然后和昭月、千芊一起迷迷糊糊地起床,若无其事地说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洗漱。
可是,万一风劫来了,万一没有挺住,难道就在他们面前死去么?
昭月翻了个身,少年连忙关上门,生怕昭月发现似的逃走了。
他什么也没有带,连那只埙也放在了家里,就放在昭月的枕边。
他向魔界西方的石谷飞去,那里人烟稀少,即使死在那里,也不会有人知道。
少年正在云上胡思乱想,忽然一阵寒风袭来,来不及躲开,是滔天巨浪的架势,仿佛不经意间坠入了风之旋涡。
来得可真快。
寒风将少年紧紧包裹住,他瞬间跌落云头,落入陌生的森林之中。
千丝万缕的风如同无数根连缀在一起的细针,淬了毒,飞快地在少年的血肉、骨节中来回穿梭,风享受着肆虐的快感。
风劫比火劫、雷劫更难过的一关在于,风会吹散渡劫之人的神识,连最基本的抵御和反抗都做不到。
少年在剧痛之中想着,还好没有让昭月帮忙挡劫,这种罪不是神仙受得了的。
舒星弥的记忆就只能到这里为止,再醒来时,便已经身在仙宫了。
但他仍然想知道自己昏迷之后发生的事,由于两人睡前点上了“梦香”,舒星弥借此香进入魔君的梦中,观看魔君的另一半记忆。
*
昭月醒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枕边空了,少年不在身边。
太阳已经晒屁股了,他揉着头坐起身,千芊睡得正香,昭月没有叫醒儿子,下地,发现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他在山谷里找了一圈,没有少年的身影。
去哪儿了?
难道又去隔壁山头的狐狸家买酒喝了?不至于这么馋吧……一大早的。
昭月驾云去问了一趟,邻居都说没看见。
奇怪了。
昭月心头着急,又回家找了一遍,还是没有,他只得又驾云在魔界上空盘旋,试图找到心上人的去向。
一找就是七个时辰。
昭月从天亮一直找到天黑,天空透着黑紫,昭月甚至怀疑自己已经疯了,心急如焚。
他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这么恐惧。
失魂落魄也不过如此了。
夤夜之时,昭月终于在一片郁郁森森的密林中找到了自己的爱人。
少年的身体白得有些发亮,他睁着眼睛,目光涣散。
昭月缓缓半跪在少年身旁:“埙?”
寒风早已散尽,少年的皮肤是淡淡的粉红色泽,昭月轻轻触碰着少年的双手,他的双手从来没有这样温热过,是身体为了抵御寒风而做出的最后努力。
死于风劫的人就是这种症状。
少年早已断气,并没有黑白无常前来索魂,魂魄依附在心脏之中,无心之人,死去便形同消失于这世间。
你从来不对我说谎,为什么唯独在这件事上欺骗于我?
魔头难道不应该奸猾狡诈吗?你这又算怎么回事?
昭月咬紧牙关,勉强定了定神,催动仙术,意欲起死回生,奈何这法子用来复活人类是轻而易举,但无法复活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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