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徐容竟然也跟在这二三送葬人中间,神情中隐有匆忙之色,远不似平常冷静淡定的样子。
就连李璟也发觉了其中的异常:“徐助教向来不负责掩葬尸体,何况今天也不该轮到他当值。”
吴议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今天虽然是中秋佳节,但为防止敌人趁机攻城,李谨行已经再三严令禁止饮酒买醉,并且专调了一支百人的精锐小队死守城门,务必要一个苍蝇也飞不进来,而无机要的事情,也一律不得放人出去。
而在这样严防死守的戒备之下,想要出去,混在运送尸体的队列中,就是上上之策了。
正想追上去问个清楚,这二三人已经快步疾走,飞也似的跑出了视线的范围。
“走。”吴议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我们病帐里面瞧瞧。”
“我去就行了,师父你先去回禀沈博士吧。”
李璟知道他有旧病在身,是万万沾不得一丝传尸的病气的,赶紧将他推到太医博士的帐前,自己随手捡了一方干净的白布遮住口鼻,跑去病帐中查问仔细。
吴议顾不得整理坐得凌乱的衣摆,急匆匆地敲了敲博士们的帐帘:“学生吴议,请见沈博士。”
话音未落,就瞧见沈寒山掀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师徒两都没料到对方的动作,鼻子眼睛几乎撞到一起,差点跌倒在地。
“什么事情怎么慌慌张张的?”沈寒山一身常服,似乎还未睡觉,只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呵欠。
吴议便将刚才所见一五一十地回禀给沈寒山。
此事说来可大可小,大可能是徐容不堪当日被沈寒山奚落之辱,转而投靠新罗军,小也可能是人手不足,他帮忙搭把手罢了。
至于怎么处置,就需要沈寒山来定夺了。
沈寒山听他冷静地分析完徐容的异样,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反慵懒地伸了伸懒腰:“兴许他只是出城悄悄买醉呢,你这做师弟的管的也忒宽了。”
“老师是否有什么事情瞒着学生?”沈寒山越是一副轻松的作态,吴议越发觉察出事态的诡异。
沈寒山不禁叹了口气:“你何必要事事都弄明白呢?当初张博士和孝敬皇帝的事情,你已经忘记了吗?”
李弘的谥号一出口,吴议便觉背上一阵寒意如刀锋般掠过。当初张起仁谋害孝敬皇帝一案中,就是因为他好奇心太盛,才被人利用,成了党羽之争中一个人人争着咬一口的饵。
他心中如踏空一步,心跳猛然加速,不由生出一额的冷汗。
这次徐容出城显然不是个人所担的事情,而其中的关窍,沈寒山显然并不愿意让他知道。
心中正惑起,沈寒山已经冷冷拂袖而去,留他一个人沐在苍白的月光之下。
——
沈寒山前脚才走出没几步,李璟后脚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死掉的是叫董三儿,绰号三猫儿的,听说徐助教是因为和三猫儿有几分交情,才特地送他一程的。”
吴议越发觉得诡异:“他和三猫儿能有什么交情?”
李璟道:“听说三猫儿一直想给家里写封信,但易先生执意不肯替他代笔,三猫儿就求了徐助教替他写,没想到今天信才寄出去,人就没了。”
如果真的是这么简单,那未免也太凑巧了。
吴议躺在军帐之中,心中仍然放不下今日的疑惑。千丝万缕的事情就像一张网,将他整个人笼罩在迷茫之中,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师父……”李璟脑袋抵在他椎骨分明的背上,声音低低地压入吴议的耳中。
吴议下意识地回头一瞧,才发觉李璟并没有喊他,只是梦中呓语。
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场景,双手双脚都不知不觉地缠了上来,几乎是一寸一寸肌肤相亲地贴着他的身体。
吴议被他勒得牢牢实实,几乎踹不过气来,花了好大工夫,才一根根掰开少年紧紧缚在他腰上的指节。
李璟全然不知道自己梦里干了些什么,还痴痴地呓语着:“胡饼……不许吃馅。”
得,从小到大都忘不了这茬。
吴议被他梦话逗得发笑,胸中密布的阴云似乎也被拨散开去。
他轻轻掖好李璟的被子,自己也闭上眼睛,不再想今日的种种事宜。
——
数日时光很快一闪而过,吴议再也没有在军中瞧见徐容的身影。
但李谨行显然已经无暇去顾忌一个小小的医助教的失踪,就在不久之前,守城的精兵已快马来报:现有三万新罗军一举而来,势如破竹,几乎已经要把城门摧毁。
大夫们作为后勤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迅速地忙碌了起来,不停有浑身是血的人被运送来南丁帐,伤员们痛苦的呻吟终日不绝地充斥在气氛紧张的空气中。
在如此严肃的局面下,再也没有人去仔细区分到底谁是长安来的大夫,谁是驻扎多时的军医,大家就像被拧成一条绳的线,不用沈寒山或者易阙打声招呼,就开始默契地合作起来。
“一定是徐容这小子出卖了我们!”
少了一个人,在军队中也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在忙碌的南丁帐中少了一个医助教,就显得格外引人关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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