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这才回过味来,嘴里吱吱哇哇地要去剁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却被萧毅一手拦住:“暂且不忙,你把这两人绑起来,一起带到船上。”
“咱们发兵打仗,带两个没用的肉包子干什么?”
“这种聪明人,能骗得了你,自然也能骗得过别人,把他留在寨子里,我不放心。”萧毅悠悠望着一地清亮的月光,眼神却似刀剑般锐利,“一旦他敢做出点什么……”
她将手掌往脖子上一横,做出一个“杀”的动作。
大胡子神色一震,很快反应过来:“一切但凭大当家的吩咐。”
两人计议一番,火速定下策来,立即拨动三十艘大船并五千精兵,趁着天色蒙蒙,取水路而下,直取奉节要害。
而被他们赶羊似的赶上船的吴议和许捷二人,只能匆匆地对视一眼,从对方沉重的眼神中感受到局势的紧张。
江面的晨雾尚未散去,粼粼波光折出破碎的初阳,恰似吴议和顾安出发来渝州的那一日。
江风低低拂过,逆流的鱼群隐隐浮动,如碎金浮光,细碎晶莹。
吴议在心底暗叹,来时虽然和顾安蹲在不见天日的舱底,但谈话间天南地北好不自在,现在确是被拷上了一副无形的刑具,时时刻刻地威胁着他身家性命。
也不知道他所传递出去的暗语,有没有被官府的人所察觉到。
奉节自秦汉以来,就有古名为鱼腹县,而捣碎鱼腹草,就暗示萧家军的目标是奉节县。
倘若官府有人能从秦二爷的口中听到这句话,就一定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仿佛看破吴议的心思,箫狗儿哂笑一声:“小姑爷,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梦了,你知道长安来的是什么人吗?”
吴议和许捷都被五花大绑,嘴里塞满了布条,只剩下一颗脑袋可以摇一摇。
他们被关在萧家大寨,消息闭锁,虽然早听闻有长安援军将来渝州,却不知道领兵的是哪一位大将军。
箫狗儿左右一瞧,才压低了声音,仿佛告诉他个天大的秘密:“是武太婆的侄儿武三思!”
许捷尚未有所反应,吴议的心却是凉了一半。
武三思这个名字在朝野之上也许还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但已经注定在历史上留下一个臭名。
武则天那几位赫赫有名的男宠,无一不被他谄媚讨好过,而李唐复辟之后,他又忙不迭地转头献媚李显,甚至就连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儿,都传闻和他有过一腿。
对这位老兄来说,阿谀奉承的事情没少做过,但是青史流芳的好事却是一件也没有。
就连吴议这样不熟悉历史的医科狗都听过他的骂名,还能指望他洞察出鱼腹草的暗语吗?
见吴议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箫狗儿反过来安慰他:“吴先生,你放心,咱们大寨主是惜才之人,只要你劝说许先生说出另一半麻醉散的方子,以后她决计不会薄待你的。”
许捷立即投来一个肃杀的眼神。
吴议几乎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示意他放心。
他清楚许捷的意思,倘若麻醉散的方子交给这群不讲道理的草莽,就等于给了他们一把无往不利的武器,让他们把这道看不见的利器挥向自己的乡亲。
药用在不当的地方,就是毒,这是他教过李璟的道理,他这个做师父的,自然熟读于心。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罢了。
史书上不会留下他的名字,甚至这一战都不曾铭刻下只言片语,但吴议很清楚,比性命和名声更重要的,是良知。
我们这一行,就是四个字,舍身取义。
师兄的话仿佛就回荡在耳边。
吴议不由苦中一笑,反而看开去了,指不定这一死,自己就能回到那个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世界了呢。
他昂首望着愈行愈近的奉节,眼前金风细雨的水乡仿佛已经布满了刀光剑影,轻柔的晨风擦身而过,似乎都带上了丝丝可闻的血腥味道。
——
千里江陵一日还,从渝州到奉节短短百里的水路,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抵达。
吴议和许捷重新被扔进不见天日的船舱底下,只能听见头顶传来密密的脚步声和霍霍的磨刀声。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杀呀!”,胶着的空气仿佛瞬间被点燃,一片嘶吼的声音掩盖了纷乱的杂音,就连动荡的船身也为之一震,摇得吴议和许捷二人几乎颠覆过来。
箫狗儿也抽出一把雪亮的大刀,小心翼翼地盯着这两人,脑海中反复回荡着三当家的话。
——一旦这二人有所异动,马上一刀斩首,绝不留情。
惊声四起,军鼓擂动,激烈的交战声像一阵铺天盖地的巨浪,将整个船身包围。
无孔不入的腥风血味顺着船板的缝隙,一丝一丝渗入不见天日的船舱之中,慢慢渲出一种诡谲的味道。
怎么回事?
吴议和许捷不由对望一眼,按理说,奉节现在已经是空城一座,萧毅率兵突袭,怎么会有人应战?
吴议心头蓦地一亮,有人应战,就说明奉节还有人在守!
阴森的船舱之中隐有火光一跳,接着不知从何处滚下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小兵。
箫狗儿这才察觉出事态的异常:“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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