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师父?”
他太明白眼前这个人的脾气,太懂得这个人的分寸,师父在别的事情上都有主见,唯有在情爱一事上,素来都是他逼迫一步,他才退让一点,倘若今天不问出口,下一次就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吴议被他逼得退无可退,只好覆在他的耳畔,低声道:“愿为双鸿鹄。”
愿为双鸿鹄,振翅起高飞。
李璟脸上顿时绽开惊喜的笑容,万没料到能逼他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吴议脸红如醉,这才把话题扯回了正题:“你将来究竟有什么打算?”
李璟自然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赶紧抹平了笑痕,说起正事:“师父,我已经向天后请旨,剩下四年的学制都不再留在太医署中,而是效仿华佗神农,走遍大江南北,涉取百家之长,在全国各地学习各地的疾病和疗法。”
吴议不由有些惊讶:“你要离开长安?”
李璟点点头:“长安繁华遮眼,却不如天下山高水长开阔广大,我想要成为平民百姓的大夫,为天下人请一脉平安。”
这个想法,还是他不到十岁的时候就曾向吴议提出来过的,数载宫廷里刀光剑影的时光匆匆而过,反而更加坚定了他彼时的想法和决心。
“天后已经应允我离开长安,师父,你觉得呢?”
昔日李璟因为佯装天花躲避和亲而触怒了天后,甚至祸及了其父李素节,他自己也未尝就没有失信于天后。若能远离长安,就可以从政治斗争的漩涡之中抽身而出,对于身为李氏宗亲的李璟而言,自然是一个上佳的选择。
吴议微微颔首,虽然出发点不同,倒很同意这个想法:“那你想要先去哪里?”
李璟望着窗外一路错落的风景,笑道:“我想先回袁州看看。”
他自幼随着父亲漂泊流落,唯有在袁州落下了自己的脚跟,如今有了离开长安的机会,自然要先回自己的“故乡”看一看。
马车一路疾行,不出个把月的功夫,就已经到了袁州城。
望着苔痕青青的古老城墙,吴议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句,当初他离开袁州的时候,不过是个身无长物、孑然一身的小少年,而今近十载的光影一闪而逝,兜兜转转,辗转各地,最后竟然又回到了这个最开始的地方。
两人换了京城来的马车,又另外租了一辆袁州城的马车,李璟亲自驾着马,慢慢悠悠地转在袁州的大街上。
马蹄一步步踏过青石板的声音敲在耳侧,转过一个街角,便来到昔日的郡王府门前。
自李素节一家被迁往岳州安置之后,这里就成了袁州城的一块禁地,如今封条贴在门上,只剩下落灰积尘,唯有一只蜘蛛懒洋洋地倒挂在门楣上头,在这里织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二人在门口伫立片刻,才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夹着惊讶传来。
“这莫不是李府的小公子?”
两人循声望去,原来是郡王府昔日的旧邻,住在隔壁的王老太,难为她一把年纪,还记得李璟的五官模样。
“太婆,您记错了吧,我不是什么李家的公子。”李璟对小时候照顾自己不少的邻居很是亲切,但又不愿暴露自己和吴议的身份,引来口水之祸,便信口胡诌道,“我姓吴,叫吴景。”
老太眯缝着眼睛瞧了半天,才点点头:“是了,是我记差了,李公子早就被接去长安的亲戚家了,这都快十年了吧,连他爹都走了,他怎么还会回来呢?那这一位是……”
吴议也跟着李璟一起扯谎:“太婆,我姓李,叫李议,是李公子的远亲,这回专程来探亲的,没想到一家人都搬走了,这不,扑了个空。”
王老太也觉得眼前这位身长玉立的青年颇为眼熟,但实在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也就信了他的话,拉着吴议唠起了家长里短。
“别说是李家了,连当初那么富贵显赫的刺史吴家,如今也没了踪影,这可真是世事难料啊。”
提到吴家,吴议不由心思一动,搀着王老太的手,跟她唠起嗑来:“吴家也搬走了吗?”
王老太深居老宅多年,难得有人肯搭两句话,还是个两个俊俏风流的青年,早笑得合不拢嘴:“吴家是咸亨年间就搬走了,听说是因为他们家的嫡公子牵扯到了什么大案子,才祸及全家,连吴刺史都被贬去了巴蜀之地,再也不准回来了。”
“那吴府现在是改名换姓了?”
王老太点点头:“如今已经换了新的刺史住进去了。”
本以为是故地重游,没想到全然物是人非,吴绩一家竟然都被贬去了穷山恶水的巴蜀之地,这倒是吴议万万没想到的。
吴议和李璟相识一望,心中俱已了然。
对于那一家子,吴议自然没有半点惋惜之情,只不过没想到时迁事移,沧海桑田,袁州城早已不是昔日的样貌了。
二人和王老太站着闲聊几句,天色已是薄暮暝暝,斜阳欲坠,王老太还要忙着回去给孙子孙女做晚饭吃,也就不多唠叨,和吴议李璟二人笑着告辞了。
“没想到吴家上下竟然都被当年的案子所牵连。”吴议不由感叹一句。
就算是祸及九族,也算不到学生头上,天后迁怒至此,足可见她心中对孝敬皇帝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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