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得好看!”
“有我好看吗?”
太平居然犹豫了一下,看看吴议,又看看沈寒山,坚定地说:“还是太医哥哥好看!”
“哎呀,不好不好。”沈寒山面色一黯,仿佛天都塌了下来,“我要去禀告皇后娘娘,咱们公主殿下眼睛可不大好了!”
太平给他逗得咯咯直笑。
吴议冷眼瞧着这一大一小两个活宝逗趣耍宝,半响,才插进一句话:“学生吴议见过沈博士……”
“你见到我了?”沈寒山笑嘻嘻地看他一眼,“那你倒是说说,你见到了些什么?”
……吴议又是一愣,他知道这个沈太医一贯不喜欢按常理出牌,但也不全是装疯卖傻,却不知道他今天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太平也不管是不是问她,兴奋地跳着说话:“我看到沈太医的眉毛、眼睛、鼻子、耳朵,还有嘴巴!还有还有,我还看到了沈太医的手、脚和腰带鞋子!”
沈寒山摸了摸她的头顶,无比赞许地说:“公主真是聪明啊,你看太医哥哥都不知道呢,好羞人!”
这话无疑是嘲讽吴议比小孩还不如。
吴议不徐不缓道:“学生看到沈博士印堂发黑、眼底青紫、鼻尖糟红、嘴角苍白、下巴青荏,症状太多,所以一时有些难以分辨。”
这话是反讽他宿醉未醒、不修边幅。
沈寒山还真没想到这个态度恭敬的学生居然还有点脾气,倒也不全是那种把书读死了的呆子,反而觉得有趣了起来。
“看不出来你医术尔尔,相面倒专精,所谓术业有专攻,趁着年轻改行算了!”
吴议反唇相讥:“望诊乃是望闻问切之首,连面相都看不了,那不如回家种田!”
两人夹枪带棒地一来一回,换了别的师徒早就掀桌子翻脸赶人了,沈寒山却喜上眉梢:“有趣有趣,你这种有趣人竟然没憋死在太学里!”
吴议只不过一时气盛和他争锋两句,心里也有些暗自后悔,但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又不像怒极而笑,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太平小小年纪,哪里听得懂这些话,只摇着沈寒山的腿不住问他:“什么是种田啊?为什么宫里没有人种田?”
沈寒山一本正经道:“种田是天下第一快活事,这宫里的人除了你我,再算上个他,都是不懂好玩的活死人,所以他们不种田。”
太平眨巴眨巴眼睛,眸中如有星辰闪落:“太医哥哥,你种田吗?”
吴议弯下腰,认真地说:“公主,我不种田,不过我家里就是种田的,等公主长大了,可以亲自去长安城外看看种田的人。”
这话不是撒谎,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谁家往上数三代还没个贫农了?
只不过,这个家,并不是如今这个也不知道有没有他一席之地的家,也不是虽然落魄,但仍贵为皇亲的郡王府。
太平高兴坏了。
她又学会了一个新的词,叫做“种田”,这个词禾儿肯定不知道,等过了元宵,禾儿回宫里陪她玩的时候,她就可以教禾儿什么是“种田”了。
韦禾在她心里是最有学问的,她知道母后的好看是“雍容华贵”的好看,弘哥哥的好看是“温润俊朗”的好看,沈太医的好看是“颓荡不羁”的好看。
她以前常跟着弘哥哥一起上学听课,那些胡子长到胸口的老师们可从来没教过她好看也可以有这么多种形容词,可见他们的学问都不如禾儿。
太平的小脑袋全没领会到吴议希望她将来能够体察民情、了解民生的意思,心思已经翻出了宫墙,想着在韦府过年的陪读禾儿了。
王卷见状就知道这怕是又心血来潮要闯祸了,也怕她在外头呆久了吹出病来,赶紧对沈寒山、吴议道:“二位有话还是进门再说吧,公主也该睡午觉了。”
这时,公主的乳母嬷嬷也从殿里寻来,连骗带哄地抱着小家伙去睡觉去了。
于是庭院里只剩下沈寒山和吴议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走。”沈寒山先开了口,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恶趣味,“跟为师来。”
——
韦府。
被太平一日三惦记的韦禾正挺直了背杆,一动不动地跪在母亲床前,瘦削小巧的肩膀偶尔抽搐一下,带出一声细弱的哭声。
“哭什么……”床上的妇人形容枯槁,宛如一具风干的尸首,干涸的眼里没有一点生气,“娘这病啊,拖了三年,若不是你在太医署周旋着替娘拿来些药,只怕……咳咳……只怕娘早就入土了,哪里还等得到你长大成人的日子。”
她一下说了这许多话,早就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硬是憋住一口气,生生把命儿吊着:“禾儿,娘是入不得宗庙的嬖妾,我不怪谁,只怪我自己下贱,非要嫁给你父亲……”
韦禾身子一抽,却不敢打断她。
“你的那个嫡娘——她何曾把我娘俩当人看……娘没本事,斗不过她,才落得今日这个下场。”
她惨瘦如竹节的手指揪紧了床单,三寸长的指甲生生磕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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