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忆起了前世让我活活疼死的那场车祸。那么长时间我还以为我会慢慢忘记,可我现在发现我还能清楚的复述每一个细节,比如我像是断了的木偶四肢凌乱的摆在自行车上的尸体;比如我脸上原本温热后来立刻变凉的几毛钱豆浆;再比如孟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点一滴,我都没有忘记。
可接下来赵耳朵的话让我更加震惊,从灵魂深处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赵耳朵说:
“哎呀,这可麻烦了。你们同学的爸爸不就是上次孟叔打了的人吗?以后见面多尴尬……”
我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惊呆了的问:
“什么?这个人……是孟穹上次打的人?”
“嗯。”
“你没记错?”
赵耳朵疑惑地说:“没记错啊。你不是见过他吗?就是那个啤酒肚,太好认了。而且他嘴里还有一颗金牙,我怎么会记错……怎么,你觉得我记错了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心里一阵凉一阵暖。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我第一个考虑是:孟穹为什么要打那个人?孟穹本人肯定和他没什么牵连,那么孟穹就是为了我把那个人脑袋上开了个洞的。问题是,孟穹怎么知道这个人和我有关系?
只有可能是,孟穹一开始就知道我前世是被这个人撞死的。
这想法让我坐立难安,竟然有些忐忑。孟穹也和我一样,是重生过来的吗?如果他能保留前世一切的记忆,那么我就不难理解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偷偷亲我,对我做很亲密的事情了。
可我很快又清醒了,心说,不对,孟穹不可能像我一样重生过。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震惊和陌生排斥绝不是装的,而且那时的孟穹还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对我好,但那也是因为他人脾气好,对孩子有耐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偏袒我,什么都想让我好,从而把自我放的很小很小。
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妈妈会因为移植死亡,不知道未来他守着的那套平房不会拆迁,也不知道我和孟天的仇恨,更没有像现在这样呵护我到滴水不漏。
想清楚这些,我就迷惑了,那时候我坐在床上,低着头,拽住自己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干脆翻了个身,继续躺在床上。
赵耳朵喊:“别睡了,我要去上课了,一会儿没人叫你。”
我含糊着说:“你去吧,别管我。”
赵耳朵抱怨了一声,说什么研究生就是好然后就开始收拾东西。他的动作很麻利,看得出来平时也是这样抓紧时间的。
我躺在床上想了半天,后来决定不想了。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呢?明天回去问问孟穹就知道了。无论他是不是和我一样重生过,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关系。
这算什么?
当时听说孟穹打人的时候,心里最多的是担心,剩下的就是对踹了孟穹一脚的警察的愤怒,那时候没觉得孟穹给我找事儿,可是在求张蒙帮忙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多少有些埋怨孟穹的不成熟。
可现在我心里更多的是感动。这感动绝不是因为孟穹帮我打了一个人,而是他把我放在心上,任何伤害我的人,他都觉得像是伤害了他自己一样。
我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时孟穹在澡堂里和我说的话,他那么悲凉伤感的说:“因为我恨他。”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恨一个和孟穹没关系的人,但是现在我知道的。
孟穹用他的行动告诉我,他很在意我,他恨所有伤害我、把我从他身边带走的人。
那种痛恨,让他即使清楚现在那个李竹笙的父亲是无辜的,都无法压制住他的怒火。
我很认真的做笔记,听课,但是教授的话一个字都没进我的脑子里。我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我就往孟穹的蛋糕店跑,刚下课店里人很多,孟穹站在收银台那里非常忙。现在他都是晚上做好糕点,白天的时候就自己当收银员,只请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帮他看店,防止有人拿着东西不给钱就走了。
见我来了,孟穹先递给我一包糖,然后让我进来帮他收银打包。现在是不好说这些事情的,于是我只能忍了忍,低着头帮他忙。
这不是我第一次帮孟穹收银了,以前也会遇到同学,他们都很惊讶地看着我,问:“陈启明,你这是兼职打工吗?”
孟穹总会抢先说:“不是,他是我弟,来帮我忙的。”
所以现在来这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年轻的老板有个非常漂亮的弟弟,学习很好。
都是大学生,排队很有秩序,过了放学的高峰期,店里就安静了。我本来想现在问问他,可旁边还有个不认识的看店的小姑娘,那些话就怎么都问不出口。
后来孟穹看出来我的欲言又止,就让那小姑娘先走了,提前关了门,和我一起往学校走。他问:“怎么了?”
我说:
“今天我看到你上次你打的那个人了。”
“哪个人?”孟穹一愣,说,“……那个,李向前?”
李向前,对,就是这个名字。
我道:“嗯。”
孟穹沉默了,摸了摸我的手背,说:“都过去了,也没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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