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非:“……纺啊,不是哥说,你这话题,转得也太硬了吧。”
蓝纺咯咯一笑,又从桌上拿起本书,操着轮椅在华非后面转来转去:“是伤口疼的原因吗?我看你眼下泛青,精神状态也不太好,看着像是肾透支了一样。”
“去去,瞎说什么呢。”华非威胁似地冲她扬了扬手里的大厚书,反身将书放在了书架上,跟着便不动了,垂着眼帘,不知回忆着什么。过了片刻,他转过脸去,正对上蓝纺闪闪发亮的目光,又是一怔,旋即便叹了口气:“你这人啊,还真是……敏感就算了还好打听,真不知道是跟学的。”
“你。”蓝纺直言不讳。
“别什么都扯到我身上!我跟你哥才认识多久跟你又认识多久!一年都见不上几次面,这个锅我可不背啊!”
“非非哥那你可是过谦了。见得少又怎么样,您影响深远啊,当初要不是被你不知死活的探索精神所打动,我也不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啊。”蓝纺笑眯眯地说着,将手里的书放到膝盖上,“来嘛,和我讲讲嘛,是又有新的暗恋对象了吗?让人夜不能寐,思之如狂的那种?”
“你脑补得倒是挺美。”华非摇了摇头,转过身,又整理起了面前的书架,“行,那我就随便讲讲,你也就随便听听——我动手动嘴,你动个耳朵就好了,不然等等哪里磕了碰了,我怕你那狐狸得撕了我……”
华非要说的事不长,再怎么斟词酌句拖拖拉拉,五分钟也够了。当然他略过了毁约师、韦鬼一类的关键词,但这无损于故事的核心部分,也毫不妨碍蓝纺的理解。
“也就是说,最后小甄只能被消灭了,还连累了一个普通人是吗?”蓝纺垂着头,低声道,语气带着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困扰你的是这么痛苦的事,早知道我就不问了……”
“没事没事,正好我也憋得狠了,跟你私底下说说,就当纾解了。”华非摇摇头,边说边摇着扫帚,“说真的,这事我自己都还没完全接受下来呢。这都什么事儿啊,突如其来的,一点铺垫都没有,就跟噩梦一样……”
在眼前炸开,在记忆里回响,然后变成真正的噩梦,日复一日地于脑海中盘桓不去,一入睡便作祟,一入梦便涌动,像是火焰炙烤着神经,像是利刃割开了眼皮,非要逼得你从睡梦中惊醒不可。但醒了却又不意味着已然逃脱,意识连接上了外界,心却还在泥沼里,脱不出又淹不死,只能泡在那里面,一点点地下沉、下沉,等待着那不知会不会到来的覆顶。
每当这时候,华非总会想起付厉。在这件事情上,他其实是有些感激付厉的。在他住院的那几天,付厉几乎每天都守在他床边,每每从噩梦中惊醒,眼皮一撩,看到的总是付厉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模样。有时付厉正醒着,有时付厉还睡着,但不论怎样,付厉总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华非的目光,然后醒来,然后回望,替他掖一掖被子,再顺便用毫无起伏的语气安慰一句“别怕”。华非觉得,付厉的语言里可能真的有魔力,每次他说完这句话,一种平静的情绪总会在瞬间出现在自己的胸腔里,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上溢,直到把整个胸腔都填满,直到他能安稳地再次睡去。
要不抽空好好向他道个谢吧……毕竟帮了这么大忙呢。
华非模模糊糊地想着,突然听见蓝纺在叫他。转头一看,正对上蓝纺若有所思的双眼。他搔了搔脸,问她:“你刚说啥来着?我没听到。”
“啊,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蓝纺有些迟疑地说着,低头看着正拿在手里的书籍,“非非哥你之所以这么难过,是因为觉得自己害了小甄和别的人,又无法去弥补是吗?那如果,小甄现在还存在,你还有机会见到他,非非你会怎么做?”
“那当然是先道歉。”华非不假思索道,跟着便又犹豫了起来,“然后么,应该就是尽自己所能的去弥补吧,或者说是赎罪也不为过。”
“那假如弥补不了,偿还不清呢?”
“所以才说是尽自己所能吧。”华非想了想,回答道,“其实这种事,我这几天也想了很多……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有的错,铸成了就是铸成了,再怎么也弥补不了的。我们自己说弥补、说赎罪,说白了,其实就是为了一个心安而已,你说是吧?所以说,如果真有那么个机会,我肯定是会尽力去弥补偿还的,但这个尽力的上限,不在于对方,而在于我自己,这么说能明白吗?”
“也就是说,所谓的‘赎罪’,也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自在而已吗?”蓝纺沉吟道,“这种说法,还真是……”
“还真是自私,是吧?”华非道,语毕轻轻笑了一下,眼里却没多少笑意,“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当初自己咂摸这个事,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的时候还挺嫌弃自己的。但仔细一想,这个结论似乎也没毛病啊,你说这人活在世上,最舒服的状态是个什么?不就是个无忧无虑心安理得么,心安是人最基本的的精神追求之一,只不过有的人他心安的阈值高,有的人他心安的阈值低,所以有的人可以杀人不眨眼,完了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受阻碍,有的人却会为了一点点小过失甚至与自己无关的事而被折磨得大半辈子不得安生。而我这人呢,这阈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虽然对小甄产生的愧疚和自责是真的,但真要说为了弥补他而付出巨大代价的话,我还真的未必愿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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