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这么残忍……
苍碧转身出了房间,一颗心越来越沉,只希望连云安然无恙,后面两妖大气都不敢出,紧紧跟着他,三人再次回到厅中,苍碧打开了另一扇门。
今夜无月,在黑夜中行了许久,在加之是兽类,苍碧的视线完全不受黑暗阻滞,然而,此时目中所及,却是无穷无尽的黑,仿佛视野被泼了一桶浓墨。
他颤抖着抬起一手,拈了团指尖火,眯细的眼看向前方。
微弱的火光射出,将床榻上的一切投影在灰墙上,落下一个巨大狰狞的影子。
那人形影子黑得似乎要把一切都吸进去,蓦地抬起手掌,尖利的指甲如刀刃般,挥舞,落下……
苍碧目不转睛,脸上的血色褪了干净,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一股滚烫的液体猛地溅了他满脸。
“啊——”爰爰从指缝中看外头,一声惨叫,直冲破城旌厚实的手掌。
苍碧怔然擦了擦脸颊,低头一看,满手都是猩红的血。
第99章 千年玄蛟与白狐小妖 十
一滴鲜血顺着尖利的指刺啪嗒一声落在青石地上,床榻上半弓身躯的人一手扶墙,另一手成掌,手心向上,掌中一团幽幽的绿光闪动。他深吸一口气,那绿光便化作一缕烟,缓缓游入鼻中。
那人本来约莫与苍碧差不多身高,这一口气吸入,顿时身高又拔长几分,肩膀伸展,不时稳定了身形,玄衣裹身,肩臂、手腕、小腿处,都束着黑金护甲,明明薄如竹片,却给人坚不可摧的感觉。他握着手腕,活动许久没有伸展的四肢,仿佛才感知到有旁观者,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
苍碧心跳逐渐沉下,及至那黑衣人完全面向自己,心音竟似停滞了般,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连云?”
连云不言,只与他对视,深不见底的眼比屋外的腊月天更寒。
啪嗒,又一声响,仍是血。
苍碧心念一动,没控制好妖力,指尖火苗瞬间大亮,又转眼熄灭,只这一息,他切切实实地看清了眼前的景象——连云脸上是数道溅射的血迹,五个指尖都悬着血珠子,那背裹黑金腕束皂袖的手全被血浸透了。
“他……他……”爰爰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场面,往回退着,撞进城旌胸膛。
城旌牢牢并拢指缝,不让她再看,自己也好不了多少,连话也说不清楚了:“杀……他杀人……”
床榻上躺着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竟还残留一口气,睁着毫无焦距的眼,翕动嘴唇,却只能吐出鲜血。
他还活着。
苍碧滞住的呼吸猛然一松,急剧喘息起来,冲上前,趴在少年身上,手上蓄起一团微弱的白光,往少年颈项上的血洞上填。
白光越来越弱,被汩汩涌出的鲜血淹没,半盏茶时间不到,血渐渐停了,少年嘴唇成了浅浅的紫灰色,彻底断了气,苍碧还不死心,两手捂着一点血也冒不出的伤口:“你别死。别死啊!”
“他死了。”连云站在一边,冷冷地说。
苍碧沉痛地合上眼,再睁开时,眼里覆了层水光,猝然起身,抓住连云手臂:“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要杀人?”
纤巧的指甲磨黑金护甲上,发出轻微的划痕声,仿佛一把小刀浅浅割在心坎上,不能一击致命,却凌迟着,让人挣不出痛苦的深渊。
连云不语,苍碧手指用力,却只触到冷硬的黑金,他用从未有过的大声,撕心裂肺地喊破了嗓子:“为什么?!你告诉为什么!你不会杀他们!你怎么能杀人呢!”
“我为何不能。”连云终于开口了,说出的话却彻底撕碎了苍碧的心。
“你不能。”苍碧摇着头,眼眶通红,“你不能杀人,我们在逍遥界,那么好,你那么好,怎么会杀人呢。”
连云抬起头,掠过苍碧头顶,看着墙上的血迹,眉宇皱起的川在黑暗中犹如万丈深邃,他一字一句道:“我帮了凡人千年,现下我因雷劫身受重伤,谁来帮我?不过汲取几缕凡魂稳固,何过之有?”
“重伤?”苍碧抬起头,抚着连云带血的脸庞,却不知此刻自己的脸也是如此,用雪白的广袖替他擦着血,“你究竟伤成怎样?竟要以命来疗伤?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来杀人?”
连云一问也没答。
苍碧脑海中,另一股记忆却分了叉,连云在里头说:“我魂魄受损,不如此,能如何。”
“你魂魄受了损伤?”苍碧问。
魂魄受损非同小可,而最快的治愈方式就是以魂补魂。
城旌脱口而出道:“魂魄受了伤,不是要被勾去幽冥界了?”
爰爰被蒙着眼,竖起耳朵揪心听着,拉了拉城旌衣襟:“那就是死吗?”
“生灵有生亦有死,只是从肉身来说。身死入轮回,静候下一场生。至始至终不变的,是魂魄,若是魂魄伤了,碎了,那不是死。”苍碧顿了顿,颤声道,“是灰飞烟灭。”
连云不置一词,垂下眼帘,看了眼苍碧,两人视线相触,立时扭头看向黑墙。
只这一眼,苍碧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这眼神淡得看不出多少波澜,然而他还是攫取到了一丝不忍。连云在为什么而不忍?为命丧他手,灰飞烟灭的这几个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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