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不是仓库。
这是一间舞蹈教室。
穿着紧身衣的男孩子和女孩子站成两排,教师拿着一根细杆子站在一边,他们先是做准备动作,压腿、压肩,扶着把杆踢腿。行列中间有个男孩子,漂亮得让人觉得他站错了位置,他应该站到对面女孩子的那一队里去。
教室里开了一扇窗,不知道是因为太热,还是因为辛苦,汗从脸上、手背上滴落下来,落在地下。
那些少年少女的身体如此挺拔,像刚刚抽出穗的花苗。
后来别人都走了,那个孩子被单独留了下来,那个老师反复纠正他的动作,极其严厉,那细杆子敲在细瘦的手臂上和腿上,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响。
虽然不太懂,不过这个孩子跳得比别人都好,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质,就算在一万个人里,仍然可以让人轻易的将他认出来。
如果给他一双翅膀,他一定能飞起来,飞得很高、很远——那样骄傲、那样自在。
后来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抱着膝盖坐在墙边,头轻轻靠在镜子上。
屋顶的强光让一切纤毫毕现,他缓缓转头看着周遭的一切,清亮的眼睛里透出一丝迷惘,似乎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一切又都是为什么而存在。
那眼神令人无法忘怀,不只一次的出现在他的梦中。
比后来相处时的那些细节、画面,都要深刻得多。
时光像列车一样轰隆隆的驶远,那张面孔上的光亮与色彩渐渐褪净,最后变成了一帧小小的肖像照,嵌在冰冷的墓碑上。
孙浮白把烟掐灭,转身离开。
烟灰缸里还有一丝细细的青烟袅袅升起来,越来越淡,最后消弭在空气中。
(四)礼物
孙浮白悠闲的坐在那里。
店里冷气很足,但是经理的额头上出了许多汗。
“您看,这些都是新到的款式,名家设计的······”
孙浮白的目光从那些熠熠闪光的小东西上面掠过,不置可否。
“简单点的。”
经理掏出手帕来擦汗,这已经是最简单的款式了——啊,不!
他忽然想到,自己也许从一开始就犯了个错误!
他的手朝背后招了一下,一个年轻店员会过意,另端了一个托盘过来。里面是男款的饰物、袖扣、手表······
孙浮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伸出手去,拂起他耳边的碎发。
年轻的男孩子可能刚满二十岁,皮肤上还有细细的茸毛,他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心扑通扑通的乱跳。
“这个,有吗?”
耳郭边的触感有点轻微的麻热,这个店员没反应过来,经理却明白了。
“有,有!”
一个银色的细环串在耳朵上,看起来有一种······宠物似的可爱感。
经理取来的几款更加精致,孙浮白一眼看中的就是最简单的,没有任何花纹镶嵌,显得很轻灵——
“就这个了。”他顿了一下:“圈里可以刻字吧?”
“可以可以。”
“要多久?”
“您说要刻什么,我马上就让人刻,二十分钟就好!”
他戴着,一定很好看。
戒指、项链、手表袖扣那些东西,感觉都不能够真正的······贴合他,也许他永远都让人捉摸不定。
孙浮白没让人包装,直接把那个银环拿在手里。
大概只有刺穿,再禁锢,才能让这抹银色,留在他的身上。
想到他仰起头的时候,头发会朝后去,耳垂像精致的贝壳······
孙浮白握紧了手中的圆环。
他知道他喜欢过谢家的小儿子,但是那又怎么样?那小子也不是值得他爱的人。
更何况······孙浮白嘴角微微弯起,心情极好。
那小子也活不过这两天了。
兜兜转转,任苒终究还是会回到他身边。
手机铃声响起来,叮叮咚咚,那样清脆悦耳。他接起来,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事?”
那边的人声音很低,说了两句话。
孙浮白站在那没动。隔着大扇玻璃,那个年轻的金店店员站在店里望着他的背影。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刚才还显得挺拔伟岸的背影,忽然间······看起来那样孤独凄凉。
夜色漫涌上来,有一点银色的光芒从他的手心滑落,在地下弹了两下,不知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五)扫墓
任苒买了一大束菊花,白色、浅绿色、黄色,又多又杂的一大簇。
周群跟在他身后,提着一个大盒子。
到了孙世辉墓前,任苒将花插好,周群把带的水果摆上,两个人鞠躬,默然站了一会儿。
天下着小雨,墓园显得更加寂静,山上有人在走动,远远的撑着伞,那些间隔的台阶像五线谱线,而那些静默的黑伞就像安魂曲上的一个个音符。
沿着台阶朝东走,周群不知道还要去看谁,但是祭品多准备了两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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