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此事,何太平没有太大意外,只独自在客栈房间里静坐了两日,第三日清早出门时神色平静,一连发出十几道召令,其中第一道便是调了邻近五个门派过来与西沙派共同镇守星月峰边界,又让赵管家等人与秦府两名忠实部下暂且留在这里相助;另外,他特意嘉赏了一直驻守宫山、这次趁乱收复不少地盘的东山派,同时将东山派人马作了重新调配,并增派了南海派的人马过去。
江湖风起云涌,街巷茶楼议论纷纷,转眼已是流火七月。才下过两场雨,风中透着些许凉意,夏日的炎热气息全然不见,几辆马车不急不缓行驰在大道上,另外还有十几名高手骑着骏马紧随其后。
雷蕾默默坐在车窗前,心里想着事qíng。
这一路上少了赵管家等人,却又多出几个人,千月dòng一统魔教,之后的长期抗战必定不轻松,西沙南海两派的恩怨不能再拖下去,因此何太平特意邀了温庭与冷圣音同往八仙府,从卜老先生与长生果之事调查起。雷蕾看得明白,如今形势紧张,温庭在长生果一事上嫌疑不小,若冷影真是他杀的,眼见众人全力调查,谁能保证他为了逃脱罪责不会另谋出路?何太平自然不放心让西沙派独守边界,所以才留了一堆人监视,又特地把温庭带在身边。
上官秋月早已料定一切,如今传奇谷归顺,也就没必要再取凤鸣刀心法,所以只叫她偷玄冰石,没了玄冰石,公子就不能施展凤鸣刀法,除去他,何太平这边的实力必会大打折扣。
雷蕾始终对此人设计傅楼夫妻之事耿耿于怀,当然不愿意帮他害公子。
可如果不完成任务,身中的百虫劫还有五个月就要发作,怎么办才好?
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到时候去给变态当人偶!无奈之下她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上官秋月描述的百虫劫发作时的qíng形,顿时浑身jī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别再想了。”手被人拉住。
雷蕾回神,转脸看他。
眉如长锋,目似晨星,其中隐约有担忧之色,公子已经看了她许久,自傅楼夫妇死后,此女就一直闷闷不乐,方才见她发呆,只当是还在伤心,所以出言安慰,却哪里知道她的心事。
说不感动是假的,雷蕾不由自主想去那怀里寻求温暖,忽然想到上官秋月“不许轻薄”的警告,马上又直起身坐了回去——在没骗到解药之前激怒变态,不是什么好法子。
公子明显误解:“我当时……不能帮你。”
雷蕾摇头:“我没怪你。”
公子叹息:“衡山派原本也算名门正派,当年袁掌门在江湖上名声甚好,我却想不到,他竟会做出这等事。”
雷蕾看着他:“不是所有魔教的人都该死,白道也不全是好人,魔教也有重qíng重义的,傅楼是不得已才被bī入魔教,若他没有杀过那些无辜的人,你还会认为他该死?”
公子默然,微有迷惘之色。
雷蕾转了话题,惋惜:“听说下个月蜀老板他们要在晋江城举办运动会的,可惜我们这一走,就看不成了。”
公子回神。
雷蕾侧身看窗外风景。
“小蕾。”
“啊?”
“……”
见他迟迟不说,雷蕾奇怪:“怎么了?”
公子略作犹豫,看着她:“上官秋月当初是派你来偷凤鸣刀心法的。”
雷蕾点头:“是。”
公子移开目光:“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雷蕾愣了半天才弄明白话中含义,瞅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什么话?”
公子不语。
“小白小白?”推他。
“……”
俊脸微红,美色当前,雷蕾忘记警告,忍不住想要扑上去轻薄,可惜就在此时,车窗口却忽然出现另一张俊美的脸,笑吟吟看着公子:“什么话?”
公子忙轻咳一声,镇定:“不走了?”
秦流风解释:“明日便到八仙府,何兄打算在这里住一宿,顺道去附近的昆山派探望探望。”
二十几个门派杀了傅楼,变态哥哥单单宰了昆山派的掌门,分明是在做样子,雷蕾跟着公子跳下车,挽住秦流风的手臂,低声:“姓秦的,你知不知道自己脸皮很厚?”
秦流风不答,拍拍旁边公子的肩:“萧兄弟,秦某身上现银不多,附近又没钱庄,这顿饭你请了如何?”
公子应下。
雷蕾气得直瞪眼:“你你你……”
秦流风笑道:“脸皮很厚,我知道。”
再看旁边,冷醉转脸低笑。
冷美人不会吃醋的?雷蕾无可奈何,放开秦流风,转而打量四周,发现这里是个热闹的小镇,于是问:“今晚在哪儿住?”
秦流风指着不远处:“那不是?”
雷蕾转眼望去。
一座两层小楼,三五客人进出,看上去生意还不错,大门上高高挂着块黑色牌匾,上书四个金色大字——悦来客栈。
“黑店!”
下卷 男子玉面如花
原来八仙府并不是哪个门派的辖地,而是由何太平亲自派专员管理的,经秦流风一解释,雷蕾很容易就弄明白了它的xing质,不就是个直辖市么。
直辖市的客栈也很有特色,全部由“晋江客栈”改为“悦来客栈”,编号管理。
作为所有武侠小说电视剧中出镜几率最大的客栈,作为大侠小虾们投宿的最佳去处,在促进江湖纷争的过程中,它着实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大到提供白道黑道打群架的道具,小到提供女儿红熟牛ròu和各类江湖小道消息,所以跟着众人走进客栈的时候,雷蕾心里非常不安。
热水热菜,和气的小二,所有悦来客栈该有的,这里一样都没落下。
房间照旧例分配,温香与风彩彩住了一个房间,冷醉不喜欢与人同住,因此与雷蕾各自住了一间。
略作歇息,何太平便带着秦流风与温庭去拜访昆山派了,公子和冷圣音则受命去查看昆山派防守事宜,留下十来个高手守在客栈,雷蕾不敢乱跑,吃过晚饭,早早沐浴完毕就爬上chuáng睡觉。
没有月亮,楼外灯笼的光线从窗口fèng隙里透进来。
大约是“悦来客栈”四个字引发了心理作用,雷蕾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睡——作为大小事故频发之地,今晚会不会也出事儿?
正想着,窗户忽然“吱呀”两声,轻轻摇晃。
起风了?雷蕾飞快跳下chuáng,想要过去将它关严实点,谁知刚刚走到窗前,两扇摇晃的窗户猛地打开,同时窗外伸进两只手,以极快的速度点了她的xué,将她拎了出去,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gān净又漂亮。
他奶奶的早说了会出事!雷蕾脑子里第一反映就是这句话,当然此时她已经说不出来,只限于在心里叫骂。
房门紧闭,毫无动静,里面的人却已经被劫走了,隔壁高手们竟没一个察觉.
夜风很凉,雷蕾活像个米袋子一样被人扛在肩膀上,那感觉就像坐过山车,一会儿窜上,一会儿落下,被颠得几乎要吐出来。
此刻嘴巴虽然派不上用场,但眼睛耳朵还是可以的,借着出镇时街头的光线,雷蕾发现,此人个子似乎不大,身材匀称,普通夜行人打扮,跑起来的速度却快得不可思议,根本就是一阵风,或者说风也比不上他,因为风过免不了引起各种响动,而他却是来去无声,这等轻功,恐怕公子与上官秋月都不能及。
对方是敌是友不能肯定,但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把别人劫出来,多半没什么好事了。
好好,先是被变态妖孽抓去喂了百虫劫,现在毒还没解,又来这么个麻烦,不知道会被怎样折磨呢!雷蕾灰心,有点破罐破摔的味道。
此人扛着她出了镇,一路朝南狂奔。
大约一盏茶时分,前方忽现灯光。
奔驰的状态骤然停止,雷蕾那个难受,就像遭遇急刹车,差点没被丢出去,顿时她两眼泪汪汪,要死就死个痛快,没必要这么折磨我吧!
胃里翻江倒海。
那人似早已预料到,迅速将她从身上拎开,解了xué。
雷蕾顾不得别的,弯腰大吐特吐。
待她吐完,那人眼明手快又点了她的xué,捞起来往肩上一扛,却没有继续朝前面灯光处走,反倒足尖轻点,带着她飘上块大石。
“带回来了。”男人的声音,洋洋自得。
果然是个男人,吐过的味道还在嘴里,雷蕾恶心得不得了,听到这话立即由愤怒转为疑惑,难道他劫持自己是受人之托?
“如花?”熟悉的声音,不带任何感qíng的。
如花!雷蕾来不及吃惊,就被这名字的艺术xing给震撼到,虽然不能笑出声,那脸部肌ròu却已经控制不住,开始和胃一起抽搐,憋得甚是辛苦。
如花笑道:“东西取到了,我没记错的话,此刻还不到子时。”
沉默半晌,对方道:“让你取萧白随身的东西,你却带回来个人,还不认输?”
如花闻言,将雷蕾从肩头放下,一手拎着她的耳朵将她的脸转了个方向,让对方查看:“这丫头可不一般,她姓花,是萧白的夫人。”
去你妈的!雷蕾直咬牙。
树林边挂着两盏灯笼,灯下站着个人,黑色衣袍,一张刻板的脸衬着昏暗的灯光,越发显得yīn沉沉的,不是星主顾晚是谁!
看到雷蕾,他似吃了一惊,神色总算有了点变化。
雷蕾却在瞟如花。
如花是真的如花,五官都不难看,尤其是那对细长而漂亮的眼睛,配上略有些尖的下巴,活脱脱一只男版狐狸jīng。
小狐狸美人儿!雷蕾赞叹。
如花当然不知道她的心思,漂亮的眼睛看着顾晚,得意洋洋:“萧白随身除了那把刀,没什么好东西可取,不取凤鸣刀是我的规矩,但我若是只带件他的衣裳回来jiāo差,也太便宜了些,不免坏了名声,幸好有这丫头在,她已经嫁给了萧白,难道不算是他的东西?”
顾晚回神,恢复平静:“如此,我却要验上一验。”
如花摇头:“这丫头是萧白的夫人,只是带来给你瞧瞧,证明我没有输,却不能jiāo给你。”
顾晚道:“这么远,我也看不清真假,何不过来说话?”
如花笑道:“我倒是想跟你叙一叙jiāoqíng,但我实在是怕你那边埋伏的几位高人,若过去了,只怕就走不掉,还是这儿安全。”
顾晚也不惭愧:“好耳力。”
如花很满意:“我这两条腿和两只耳朵的确不错。”
顾晚道:“既不肯过来,我怎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萧夫人?”
如花不耐烦:“我说是真,就不会有假,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东西我是取到了,就没有输。”
顾晚道:“但我若不信,你就不能算赢,尊主的追杀令不会废除。”
如花不在意:“就算我赢了,追杀令一样不会废除,上官秋月说的话几时算过数?信他的人早就死光了,他若真饶了我,我说不定自己就要去找棵树吊死。”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明明知道这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竟然还要跟他打赌,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
顾晚道:“尊主说,你太自信了。”
如花笑起来,想了想,连连点头:“说得对,有道理,幸亏这丫头没武功,弄来倒容易,不过今后我的规矩有变,不取凤鸣刀,不惹上官秋月,另外还要再加一条,不取大活人,若你们再找到我,就赌别的。”
顾晚道:“追杀令没有废止。”
如花郁闷:“那我又要逃命了。”
雷蕾尚未反应过来,面前场景已经转换,两边景物不停倒退,犹如快镜头播放.
这样的速度,再厉害的高手也只有gān瞪眼的份儿,所以一盏茶工夫之后,如花又带着人溜回了镇边。
雷蕾暗忖,看样子他是跟上官秋月打赌,抓自己过去显显本事,并无恶意,而且敢跟上官秋月叫板的人,应该不是寻常小偷。
“我知道你很生气,让你骂两句怎么样?”如花的声音。
身体还是不能动,嘴巴却能说话了,雷蕾冲口而出:“你刚说谁是东西?”
如花道歉:“是我说错,你怎会是东西。”
雷蕾噎了好半天:“男不男女不女,才不是东西……哎哟!”话没说完就被丢到了地上。
细长的眼睛眯起,一张jīng致的脸上满是怒色,如花恶狠狠道:“果然萧白那根木头眼光也差,娶了这么个刁妇,再要胡言乱语,我必定把你舌头割下来看看!”
见他发火,雷蕾颇觉解气:“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
如花冷哼,双手抱胸,原来他平生最恨人说自己男生女相,想当初金钱帮的杨舵主无意中说了他一句“貌美如女子”,结果他成日去捣乱,硬是闹得杨舵主全家上下jī犬不宁,金钱帮数十高手都没抓住他,往往这边事qíng刚发生,就不见人影了,惹得杨舵主头疼万分亲口道歉方才作罢,自此如花美名远扬,成了江湖上第一号难缠的人物,好在他虽然xing行乖僻,却没做过什么大恶事,久而久之,人们知道他这脾气,也就无人敢再轻易谈论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