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楼挥手让小二将自己引到楼上,再三嘱咐,他要坐他的老位置。
小二脸色一僵,挂不住笑了,端着小心,搓手嘿嘿轻问:“五公子,十分不巧,您的老位置上已有一位先来的公子落座,敢问您是要……”
复生前小二也问了同样的话语,当时晏殊楼正因议会之事憋了一肚子的火,火气上来就一巴掌扇到了小二脸上,让其将那占位的公子赶走,也即是因此,他意外结识了那个人。
可复生后的他再不会如此莽撞冲动,晏殊楼让小二退下了,径自拾阶而上,顺着复生前的路,步步迈向那单手撑颔眺望远方的白衣公子——杜明谦。
“这位公子……”话一出口,晏殊楼就被自己的话酸得差些咬破了舌,强压下腹中翻腾的不适,僵硬地笑道,“此处位置……啊……观景正好,平日在下来醉风楼皆坐于此,奈何今日公子先来一步,占了我……心仪之位,可在下也不愿割爱,故冒昧请问,在下可否……那个与公子同桌?”
对方徐徐转过了身,当先撞入晏殊楼视线的是一双深邃的眼,这双眼好似盛了漫天星斗,闪烁着奇异的光辉,让人一看进去,便出不来了。
“公子……”羽睫一颤,眼中波光微荡,杜明谦好似看着一个登徒浪子般的把晏殊楼上下打量了一遍,古怪地一笑,有礼地平手指向对面,“请坐罢。”
晏殊楼还未坐定,便僵硬地开口道:“为表……那个歉意,我先自罚三杯。”说罢,唤小二上了一坛子酒,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三杯下了肚,他的话也顺畅了,一揩酒渍,扬声赞道,“好酒!”
“醉风楼的招牌酒,自然是好酒,”淡然地看晏殊楼喝完,杜明谦唤身侧的小僮给自己倒了一杯,双手捧高酒杯敬道,“公子如此盛情,我不回以一杯未免太过失礼,公子请。”
“等等!”晏殊楼拦住了杜明谦的手,皱眉道,“你……你脸色如此苍白,别喝酒了,喝茶!”
“如何使得?”杜明谦放下了酒杯,微皱眉道,“既是公子敬酒,岂有不回之理。若是公子怜惜,醉风楼有味药酒甚是不错,我们便喝药酒如何?”
“也成,我请你!”
杜明谦推却不得,嘴角兴味一挑,暗中给自己的小僮使了个眼色,无声说了几个字,小僮点点头便下去拿酒了。
很快,一排排的酒坛子平分两份,摆了满桌,晏殊楼抄起面前的一坛,爽快地扯开酒盖,给自己斟了满满一大杯:“请!”
杜明谦笑容不减,拿起酒杯,示意地举了举:“公子请。”云袖半拢,仰首之时,眼底笑意瞬间变得冰冷,但酒杯一放,笑容又恢复了温度。
一杯饮尽,看着酒中朦胧的倒影,晏殊楼无法抑制地回忆起了过往,当时他发怒要将坐在他位上的杜明谦赶走,但杜明谦始终不动,僵持之下,他瞧杜明谦身体不好,便生了恶心,言道要同杜明谦赌酒,若杜明谦输了,便得同他磕头道歉并滚出酒楼,若他输了他便离开。
然而,赌酒的结果他始料未及,杜明谦看似体弱,却酒量惊人,十数坛下去面色不变,谈吐正常,反倒是他醉得云里雾里,连自己如何回的王府,都不知晓。
由此,他同杜明谦结下了梁子,每逢遇到他便没个好脸色看,在被迫娶他为妻后,对其更是厌恶,于是,便这么带着憎恶的心与他蹉跎了数年。直待死后才知,他方悟了他错过了一个待他好的人——无论他辉煌还是落魄,杜明谦自始至终都站在他身边,忠心不变,情意不减。
“呵。”晏殊楼一声冷笑,可惜,复生后的他得顾着杜明谦的身体,不能放肆地拼酒了,他放下了酒杯,叹道,“我不喝了!省得你又得陪我喝。”
杜明谦眼中霎那逝过明光,他淡定自若地举起了酒杯,挑衅般地笑了笑:“那公子未免太过扫兴。这方几杯下肚便不喝了,莫非是公子喝不……”
“谁说我喝不得了!”晏殊楼一恼,连忙倒了三杯一饮而尽,故意大幅度地揩去酒渍,洋洋自得地将空了的酒杯显摆出来,“你瞧我还能喝!”
杜明谦笑容弥深,其实他不过是想问对方是否喝不了药酒,没想到话未说完,对方的直脾气便上来了,当真是……不过既然能喝,那最好不过,省得他花费气力去灌醉人了。丹凤双眼一眯,他坏笑道:“是我失礼了,既然如此,公子务必要多喝几杯,公子请。”
“请!”
两人后来再不多话,就是你来我往地推杯换盏,却没想,不过十数杯下肚,晏殊楼便醉态横生,含含糊糊得话都说不清了,反观杜明谦却只是脸上染了淡红,咬牙吐字却清楚得紧。
“奇怪了……唔……”口齿不清的吐字显出他的醉态,晏殊楼歪歪斜斜地单手撑额,双唇张了又张,“怎么今日……醉得那么快……”
杜明谦看了眼那见底的酒坛子,笑意都逸出了唇角。他给小僮送去一眼,小僮机灵地把桌上的酒坛子给收拾了个干净,转身下去了。
璟朝男风盛行,民风开化,遇上心仪之人当面搭讪也是平常,杜明谦平日出门没少遇上这类的人,故而一旦碰上有人搭讪邀酒,他便会让小僮准备两种药酒,一种是低纯度的,给自己喝,另一种则是高纯度的,给对方饮。因此,酒过三巡,醉的是别人,清醒的是自己。只是今日,他故意让小僮给晏殊楼挑了个最高纯度的酒,只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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