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她黯然。
众人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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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林菲菲纳闷:“聊斋上不是常说爱花成痴,那花就变人来报答吗,苏姑娘那么喜欢兰花,它怎么还要害她!”
楚颖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复杂。
倒是疯和尚笑嘻嘻道:“兰花乃花中清贵者,并不似桃花杏花之流,倒也未必会随意迷惑人害人xing命。”
展夫人见他们都是后生小辈,也不介意,笑道:“有些道理,当初苏姑娘病了,贱妾去探过一次,她竟还十分喜欢那兰花。”
林菲菲惊讶:“难道它们互相喜欢?”
这可真是现成的聊斋故事啊!想想她又不解:“那不是很好吗,怎么苏姑娘又死了,真是兰花jīng害了她?”
疯和尚合十道:“人妖岂能擅自结合,只怕是受天谴。”
“天谴?”林菲菲愣住,“只要互相喜欢,那不就成了?”
茅山上并未有人提起这些道理,想来是人们都把异类看得丑恶古怪,所以都认为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吧。
冰雪般的眼睛掠起复杂之色。
“人人皆知的道理啊小道长,”疯和尚笑嘻嘻道,“人妖异类,天理难容,那素心兰擅自与人结合,不但自己灰飞烟灭,害得苏姑娘也跟着丧了xing命。”
“好象有时候是要谴的,”林菲菲看过聊斋白娘子之类的电视剧,撇撇嘴,高谈阔论起来,“它又没杀人放火,这个恋爱本来就是自由的嘛,两个人的事,他们一个人一个妖相爱,啊?多难得!简直就是冲破俗世的概念,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爱一场,天居然还不感动,真是过分!”
见她罗嗦出这么长一串话,还什么“惊天动地轰轰烈烈”,众人都愣住,展夫人与五娘“扑哧”笑了出来,灵逸那半眯着的眼睛竟也破天荒睁大了些。
楚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展夫人好容易忍住正要说话,却见一个仆人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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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仆人手上托着个硕大的盘子,上面是些酒菜。
“夫人,酒菜已齐备。”
展夫人点点头,酒菜便一一从盘子里转到了桌上。
“看样子它不敢来了,夜长,随便吃些。”她慈祥地笑了笑,那笑容竟让林菲菲想到了很久不见的妈妈。
众人略客气了下。
虽然是夜间点心,却做得十分jīng致。林菲菲早已饿了,夹起块鱼就要吃,谁知,坐在旁边的灵逸目光一闪,伸手拦住了她。
“不要吃。”冷冷的。
众人愣住。
他却不再说话了。
楚颖与疯和尚对视一眼,立刻,一只手掌凌空在这些菜上拂过,半晌,他微微一抿嘴,放下筷子:“有毒。”
林菲菲感激地看向灵逸,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那冰雪般的眼睛依旧闲闲地躺在睫毛里,然而,目光竟已凭空少了几分冷漠。
想到这个连笑都不会的人跟到这里来,只为保护自己,她有些黯然。
展秋雨白了脸,五娘也是满脸恐惧与不信。
片刻。
展夫人颤声道:“怎么会……”
见她不信,楚颖皱了皱眉,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银制的、十分jīng致、看上去价格不菲的女人发钗。
随身都带着这些东西,果然是色láng!
林菲菲撇撇嘴。
楚颖却仿佛明白她心里想什么似的,目中又透出有趣之色,他并不言语,只将那发钗往汤中cha去。
果然,钗尖泛黑。
沉默半晌。
展夫人到底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她忽然站起来,厉声喝道:“狐狸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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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清代蒲的《聊斋志异》之前,古时候普遍观点是将鬼怪看作邪恶的,而聊斋却展示了一群人xing化的鬼怪,因此深受人们喜爱:)
[正文:第二十九章 仆人之死]
狐狸?
林菲菲正在诧异之际,方才那个仆人走了进来。原来他叫胡李。待看到那支发黑的银钗时,他立刻吓得白了脸,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是谁做的?”声音依旧和婉,却隐隐带着种无形的压力。
“那菜,菜是……是厨下的刘贵负责的,”“狐狸”跪在地上直发抖,“全是他做的,不关小的的事啊,夫人……”
“不关你的事?”展夫人冷笑道,“我母子差点连命都叫你们害了去,莫非都看老爷不在了,起了歹心要害死两个当家的?”
“狐狸”吓得连话也说不出了,只顾磕头。
想不到展夫人发起火来这么厉害,见他额头都已经发青了,林菲菲有些不忍心,正要开口劝时,却听外面响起一阵急急的脚步,伴着发颤的呼声。
“夫人,六公子,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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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
灯昏昏照着,十来个人团团围着,却还是静得可怕,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死人给沉闷的气氛增添了几分诡异。
一个下人模样的人倒在桌子边,面色紫青,两道泪痕从脸上划过,犹如两道暗红的丝线。
血泪。
扭曲的、流着血泪的脸上,两眼bào突,嘴巴大张着,表qíng却难以分辨,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十分狰狞怪异。
怨鬼索命!
林菲菲看得全身寒毛直竖,不由心虚地朝四周望了望。展夫人与五娘也转过脸,展秋雨忙扶住她们。
疯和尚合十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忽然开口:“与展施主几位兄弟死状可是一样?”
展秋雨白着脸点点头。
“它连下人也要害?”林菲菲失声。
疯和尚摇头:“只怕是因为我四人。”
林菲菲想了想,明白过来:“它借这人的手下毒害我们?这么说它今天没有附到展大哥身上,却附到了他身上,可它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呢?”
知道这个计划的只有几个人,而自己四人是绝对不会泄露的,那……她看了看展秋雨,展秋雨也正看着她。半晌,他立刻不自在地转过脸。
自己被看,反倒是他不好意思?
林菲菲觉得很好笑,但还是恐惧占了上风:“还有,它为什么总要七天才附身,我没听说过害人还有时间的啊?”
无人回答。
“糟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叫起来,“妙清师姐呢?会不会有人送菜给她……”
话没说完,原本皱眉沉思的楚颖忽然变了脸色,人影不见。
林菲菲呆住。
看看身边漠然的灵逸,又看了看门,他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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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他喜欢他的表妹!林菲菲躺在chuáng上,不知为何,心中竟很酸。
他向来都很冷静,一副欠扁的样子,从没这么紧张过。她林菲菲就算没有经验,又不是没看过爱qíng片,当男人为一个女人露出这种紧张之态的时候,还有什么其他解释吗!
摸摸胸口的符。
“记得睡觉带上……睡好,莫要再和鬼一样难看,或许那个有缘的师兄会喜欢。”
难怪!就因为他喜欢妙清,而妙清却早已喜欢师兄,所以他才帮自己,老是说自己和师兄有缘吧。
一种被利用的感觉在心底涌起,眼泪已经在眼框里打转了。师父都说自己和师兄有缘,现在师兄果然忘了妙清,对自己却这么好,看来都是真的。
“莫要忘了……为一文钱放弃许多银子的人。”
就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能代表什么,一直都是你多想了!说不定他在逗你,早就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了,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林菲菲你个笨蛋,他算什么,根本不值得难过,睡觉!”
她终于忍不住抽抽鼻子骂了出来,随即努力闭上眼睛,哪怕梦里有那恐怖的哭声,她还是想快点睡……
带上紫符,那个梦果然没再出现了。然而,林菲菲这一夜还是没睡好,翻来覆去,只处于梦与清醒之间的朦胧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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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出来。”
黑雾立刻腾腾冒出。
女人幽幽的声音响起:“你又来做甚?”
“我已说过,莫要动她。”
沉默。
“酒菜没动,她不是已经无事了?”
“你并未听话。”
女人发出一串尖笑声,又似在哭:“为何定要听你的,我只要报仇!”
“是吗。”
话音方落,惨叫声响起,在漆黑的夜中更显恐怖。
“你……是谁?”声音已多了几分害怕。
“这只是告诫,”他转身缓步走开,“你尽可复仇,但倘若再动她,只恐你们复仇未成便已魂飞魄散。”
半晌,黑雾终于沉下。
四周又恢复了初时的宁静。
片刻。
又有一道人影跃入,在院中央悄然落下。
他缓缓走了几步。
“奇怪,”喃喃的声音,“为何又忽然没有了?”
看看四周,他终于叹了口气,纵身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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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缓缓爬上墙头,放she着柔和的光芒,新的一天又开始。林菲菲一出门,发现妙清与楚颖、疯和尚三人已坐在庭前石凳上了。
“嗨,早啊!”她还是和往常一样打着招呼。
妙清依旧冷冷地,用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她,疯和尚倒是笑嘻嘻道:“小道长早啊,怎的今天看来有些不对?”
楚颖愣了愣,抬头看着她。
林菲菲已经猜到是为什么了,自己这一夜又没睡好,脸色肯定难看至极。她立刻转身就走:“哈哈没事,我去园子里走走,空气真好啊,你们继续聊,继续。”
身后,楚颖竟也站起要跟来。
林菲菲急了,他肯定是以为那符没有用,要来询问,不过她可不想再跟他单独呆一块儿,好容易昨晚才下定决心呢!
正在着急之时,一个白色人影缓步走来。
顾不得许多,她忙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企求地望着他:“师兄,我们去园子里散散步吧,早上空气好,怎么样?”
果然,身后的脚步停下。
林菲菲松了口气,却又暗暗叫“糟糕”,这个师兄向来喜欢清静,要他陪自己逛花园,会答应才怪。
谁知——
破天荒的,那双冰雪般的眼睛看着她,点了点头。
林菲菲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待反应过来不由感激极了,拉着他快步向园子走去。
身后,他静静地站了会儿,又回去坐下了。疯和尚那张俊脸皱起,故作深沉地摇摇头,念了声“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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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逸一直没有说话。
林菲菲也默默地走着,到了园门口,她忽然抬头,有些内疚地陪着笑:“师兄,刚才真的谢谢你,你若是不喜欢陪我逛,就先回去,我自己进去走走就行的。”
半眯着的、冰雪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我陪你。”冷漠而飘渺。
她愣住。
眉目如画,莹白如玉的脸,苍白的嘴唇,这是张没有笑容没有表qíng的脸。
她忽然感动极了,他从来不陪人逛,现在是勉qiáng的吧?昨天若不是他,自己早已经中毒了……这个面冷心热的人,不管怎么对他生气,他都不计较,难道这就是“缘”吗?
见她发呆,他似乎有些疑惑:“走吧。”
说完,迈步进了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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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洁白的衣衫依然连半点露水尘土都没有。和他在一起,明明就没有人说话,却无半分尴尬,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清。
林菲菲默默跟着他,忽然想到妙清那敌视的目光,不由犹豫起来。
“师兄,你以前很喜欢妙清师姐的,怎么不去跟她解释,她若知道是你失忆的原因,说不定就不怪你了。”
他停下来。
“我不喜欢她。”
知道他失忆,林菲菲倒也不惊讶,但以后他若恢复了记忆,想起来一定会后悔吧?她实在不希望这个连笑都不会的师兄到最后痛苦。
她自出神,灵逸却忽然问了句:“那是什么?”
“什么?”她回过神,低头看了看腰间,恍然,“这是扇子。”
他依旧盯着那折扇,不语。
想了想,林菲菲伸手取下来,缓缓展开扇面让他看,那幅幽雅的兰花图立刻呈现在眼前。
冰雪般的目光一窒。
“好看吧?”她并没有发现,只故作潇洒地走了几步,“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你画的?”
她愣住,半晌才摇摇头,缓缓将扇子收起——这原本是买给他的,当时因为楚颖画了画,没有送,不过现在她真有些想将它送出去了。
该不该送呢?他好象很喜欢……
她握着扇子发呆。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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