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双画不喜欢他啊……双画是被家人逼入宫,常听她说,她还有个青梅竹马再等她呢。”
长公主偏过头去,蹲下身,手指捻起了碎在地上的珍珠粉。当初盛行一时的宫香,隔着岁月,冷冽清幽不变。由燕地的毒花炼制成,毒性很弱,对有些人却足以致命,何况大限将至的阿鸾。她垂眸,没有去看神情恍惚的步琉月,没有去看癫狂痛苦的苏佩玉,因为苏双戌的死。
她浑浑噩噩想起。
这灾事频发的一日,她一整天都没见到长女和幼子。
*
步惊澜伸手接住宫檐下的雨。
玉色长衣,沾水微湿的长发垂腰,容颜秀雅,眉目却冷淡。
侍卫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只道:“徐家那位小公子没有受伤,我们赶过去时,他还在逃。传您的话后,燕羽卫所有人便停下了追杀,不曾伤他分豪。”
步惊澜没有笑,语气冰冷:“苏佩玉是真的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了。”
侍卫能察觉主子身上的杀意,屏息道:“世子,现在还动不得苏家,至少……至少也得等苏佩玉登后。”
步惊澜若与所思笑了一下,偏头,眼眸若深海极光:“嗯,事情办完,她再死。”
侍卫打了个冷颤,低头,不敢去猜测殿下的心思。燕地所有官员对步惊澜的评价都只有八字,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年纪轻轻却比他的父亲更为可怕。
苏佩玉到底是蠢到什么地步,才真以为,当初那点微薄的情谊让她能掌控殿下的呢?
步惊澜望了眼天,眉宇间掠过一丝戾气:“扯上徐家,她真的是嫌活太久了。”
侍卫不犹豫很久,等到步惊澜脸色稍霁,才吞吞吐吐问道:“殿下,您这般生气……到底为了什么。”
步惊澜冷笑一下,眉眼阴桀,转身入宫,没留下一句话。
侍卫一头雾水。另一名常伴步惊澜身边的侍卫看不下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估计是因为那位徐公子吧,”他意味深长道一句:“那个人,碰不得啊。”
前一人惊讶:“可徐公子不没受伤么?”
后一人道:“不受伤也不代表没事,殿下这回,算是算计尽了徐家——昭敏的事,她要么不开口,要么一开口,就会牵扯到所有人,她自己清白名誉不保,徐禾也要担个杀人之名。”
后一人慢慢道:“毕竟,徐家根本不在理。”
“那屋子可以是苏双戌安顿女人的,这不,还燃着那宫女最喜欢的宫香么——这香早就在宫中禁了,编排一通苏双戌千里购香博美人笑的深情,这就洗尽谋了害皇后的嫌疑。而昭敏堂堂郡主,孤身一人出现在荒郊野外的房子里,本就可疑,她自己也说不清。”
“侮辱冒犯一事,昭敏被下了药,权可当作是苏双戌救人在急,顾不得这些。这样一说,反倒是徐禾,货真价实杀了一个无辜的人——还是当朝宠妃的亲弟弟。苏佩玉要是借题发挥,同圣上哭诉,徐禾不占理纵有他有无数人护着,名声也坏了。”
“所以……若是不想有那么多事,徐家就必须认了这个哑巴亏。”
前一人张大嘴:“徐家那一对姐弟,那性情,怎么可能吃下这个亏。”
后一人道:“是呀,但他们都有顾忌,昭敏怕苏佩玉借苏双戌之死伤害弟弟,而徐禾则怕事情传出去对昭敏声誉不利。再如何,都只能这样了。”
前一人愣愣:“可……他们……吃下这亏,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后一人点头:“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估计徐家那位小公子现在已经开始寻思怎么搞垮苏家了。可皇上没死之前,苏家不能倒——殿下这一回,算是彻彻底底与徐家为敌了。”
*
薛成钰赶回丞相府,雨水沾湿长发,面色清冷微白。收伞递给旁人,由仆人为他披上银白狐裘,他低声问道:“父亲在哪?”仆人毕恭毕敬:“回公子,丞相在书房。”
薛成钰应了声,往书房走。
推开门,父亲也抬起头,与他视线四目相对。
书房里空气比外面暖,桌上小炉里烧着炭火。
薛丞相望着长子,沉默很久,道,“你查了那么多久,就是等着这一封信?”
他手上的信是刚从燕地来的,燕王亲笔,十万紧急自燕地送至京城,彻夜不休,跑死了三匹马。
薛成钰神色疏离冷漠,道:“是。”
银白狐裘,广袖青冠。当初金殿前的八岁神童,如今已经长身玉立,气场逼人。
薛丞相心中又惊又叹又惧,这是他的亲儿子,而他却越来越看不清他心中的想法。
动了动嘴唇,薛丞相道:“你真是,心思藏得远藏得深啊。”
薛成钰挑眉,并不赞同父亲的这个说法。
薛丞相也很快觉得自己说的不对,摇摇头,眸光复杂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燕王心思不对的。”
薛成钰走过去,语气平静:“很小。”
“八岁?”
薛成钰:“在这之后。”
薛丞相又叹一声,不说话,将信交于薛成钰手中,神情有些担忧,有些话涌到喉咙却没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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